曲落星跪在地上,久久不闻皇上说话,心里开始犯怵。眼角余光分明只能看到明黄的衣摆,却生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来。
她咬着唇觉得有点委屈,堂堂皇上没必要这么小心眼吧!针尖大的事,非要搞得她犯了滔天大罪一样。
她本来不是胆小怕事的性子,有时候犟脾气上来,九头牛都拉不住。凭他高高在上,这种芝麻大的小事,还真能把她怎么了?
心想,老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啊!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她被罚跪呢。壮着胆子抬起眉睫偷偷窥探,不想皇上正定定地盯着她,目光冰冷。眼中似震惊,似愤怒,又好像带着一点肃杀之气。
她赶紧垂下眉睫,心里顿觉丧气,这宫里是一刻也不想待了。动不动就命悬一线,胆战心惊,哪里是人过的日子?要是这时候有双翅膀,就这么飞出宫去多好啊!
搞不明白怎么有人会拼命想进来。
皇帝见她抬头匆匆一瞥,一双鹿儿似的眼中带着一丝怯意,小脸上还带着委屈。稍一恍惚,心想她肯定是被自己的样子给吓着了。
赶紧移开视线,正巧看到她衣领下肤若凝脂的脖颈。头上的碎发落在上面,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拨开。脸上微微一热,迟疑了一下,将视线转到鸟笼子上去了。
笼子里的鸟许是吃饱了,也不叫,只顾着埋头清理身上的羽毛。
皇帝嘴里随意道:“起身吧!”
曲落星赶紧谢恩,“谢皇上。”
然后起身,双手交叠在身前,规规矩矩肃立。
皇帝平了平心绪,问道:“太后呢?”
曲落星想也没想,回道:“在里面呀!”
皇帝眼眸一动,她说话和别人不一样呢。所有人包括皇后在内,开口闭口就是回皇上,回万岁爷。还从来没有人和他用这种随意的语气说话,他居然还莫名的喜欢。
想继续再和她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聊什么话题。搁平时,他是很不耐烦与人说没用的话。有那闲时间,不如多看点书。
曲落星巴不得皇帝快点进去见太后,自然不会没话找话。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这时,丁嬷嬷从里面出来,对着皇帝行礼道:“万岁爷来了?老祖宗正问是谁在外面说话呢!”
皇帝素来对宁康宫的人客气,淡淡嗯了一声,道:“朕过来看看母后。”
说完状似无意地看了曲落星一眼,曲落星赶紧垂着眼避开了。这要是被人发现她与皇上对视,给她扣上一顶意图惑乱皇上的帽子,恐怕要拉下去砍头了。
皇帝见她老神在在垂着头,连头发丝都透着疏离,心里立刻烦躁起来。只要他愿意,多的是人往他跟前凑,简直不识好歹。
强压着怒气,闷头往屋里走去。
曲落星长吁了一口气,又逃过了一劫。原地站了一会儿,为避免等一下皇上出来时又遇见,赶紧走到走廊尽头左转,帮花花草草浇水去了。
她想着,以后没事少在惹眼的地方出现,最好当个隐形人。
皇帝进去关心地询问起了太后的头疾腿疾。
太后笑着说好多了,“多亏了落星,还是她的法子最有效。这段时间睡眠好,精神都跟着好了很多,吃饭也特别香。”
皇帝本来静静聆听,听太后提起她,脑中不由自主闪现刚才曲落星浅笑的模样来。他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刚弯了一点弧度,猛然警觉,赶紧压下嘴角摇了摇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脑袋里的人驱散。
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不就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被她给扰乱了心绪?这还是那个朝堂上运筹帷幄,在大臣面前雷厉风行的自己吗?
如果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秀女,那日桂林的相遇,偶然的可能性很大。
现在她的身份揭晓,加上太后,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人为制造的相遇。
会不会太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凭什么这么笃定自己会一眼看中?
就是这样的想法,让皇帝清醒了一点。刚起的心思万万不能叫人知道了,传出去多丢人,趁早掐断了才是正经。后宫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像个毛头小子,没眼界。
太后见皇帝神游太虚,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唤了一声,“皇帝!”
皇帝回过神来,方知自己刚刚走了神。仔细想了想,记不起太后说了什么,脸色微赧道:“母后刚刚说什么?”
太后叹了口气,“皇帝怎么心不在焉的?和你说话半天都没反应,是不是朝上遇到什么难事了?”
皇帝身子往前躬了躬,道:“没有,可能是太累了,精神有点恍惚。”
太后了然地哦了一声,并不怪罪,温言道:“政务再忙,也要注意多休息,不然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事是做不完的,什么都比不上你的身体重要。”
皇帝连声应是,“儿臣知道了。”
太后道:“我也不虚留着你了,赶紧去歇会,打个盹儿也行。”
皇帝起身做了个揖,“那儿臣就告退了。”
到了殿外廊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皇帝心里不屑,欲擒故纵的把戏而已。迈开腿扬长而去。
太后拔下头上的簪子,拨了拨玛瑙炉里面的香灰。等塔子燃得旺起来,将簪子往炉子里一擦。
“你可看清楚了?”
丁嬷嬷脸色一凛,“奴婢好歹是过来人,绝对不会看走眼。万岁爷看落星的眼神,错不了。”
太后手指点着桌子,道:“这丫头果真没叫哀家失望。哼!人都有个劣根性,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越不稀罕。越是望而不得,反而念念不忘。哀家亲手将人送给他,他还想方设法推阻。现在回过头来想要,却没那么容易了。”
丁嬷嬷道:“这样不是正好。”
太后手指一停,“你太小看皇帝了,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不管做什么,都会在肚子里拐十八道弯,脑袋里斟酌再三才会做决定。他在这里看到落星,十有八九又会疑心哀家。说不定走路回去的功夫,已经冷静下来了。”
丁嬷嬷是顶佩服老祖宗的,无论看人看事,一看一个准。“那您接下来预备怎么办?”
太后声音明显一振,“哀家什么都不用做,只管看着就行。看皇帝是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伦常?还是狠下心来斩断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