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尚仪下了值,垂着眼皮子准备回去好好休息。这段时间一直忙,真是累坏了,走路整个人都晃悠。
刚迈出值房,就听外边有人喊了一声:“薛尚仪。”
薛尚仪抬头去瞧,认出是皇后宫里的,脸上立刻堆起笑来,“是银杏姑娘啊!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银杏微微一笑,“薛尚仪,能否借一步说话?”
薛尚仪颔首,伸手做了个请。皇后娘娘有吩咐,天大的事也得搁一边去。
银杏转身在前边带路,薛尚仪跟着,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不一会儿进了泰和殿。
皇后穿着一身青色常服,头上钗环尽除,歪身坐在榻上,一个小宫女跪在一旁给她轻轻揉腿。
薛尚仪上前行礼,“请皇后娘娘安。”
皇后伸手虚抬了一下,曼声道:“薛尚仪快免礼,选秀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了。早就想叫你过来说话来着,一直不得闲。”
薛尚仪忙道:“都是奴婢该当做的,不谈辛苦。只要事情圆满,主子们满意,就是奴婢的福泽了。奴婢也老想着来给主子请安,奈何总腾不出时间来。”
说的都是场面话,也是实话。下人们做事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哪里还敢居功说辛苦?上头主子们要时不时巴结,下面的人也不能掉以轻心,出了岔子白白跟着担责。
“尚仪是宫里的老人了,做事自然是没得挑拣,不过……”皇后身子动了动,换了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本宫瞧着,今年的秀女相比往年,出挑的没几个,甚至可以说很普通,不知是何原因?”
薛尚仪心里咯噔一下,出挑的本来不少,三选时不是按您的意思,都给筛下去了吗?
正要开口,窥见青婵警告的眼神,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念头,难道选秀的事露了馅?来时就知道,无缘无故召见,肯定不简单。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道:“回娘娘,这次秀女中容貌出色的有几个,不过只观其貌是不够的,要内外都出挑才行。奴婢蒙主子器重,这样大的事自然要尽心尽责,不敢有一丝敷衍。留下来的秀女皆外貌端庄,形体健美,仪态得体,甚佳。”
皇后显然对这个说法很满意,很快摆出笑脸道:“不是本宫疑心尚仪,主要是今日殿选过后,万岁爷突然问起落选的秀女,还说要将她们召集起来,给万岁爷过目。本宫也是无奈,只能请尚仪过来提前商议一下,免得到时又出差池。”
薛尚仪这下全明白了,万岁爷起了疑,这顶帽子皇后娘娘是不可能接的。
话只需露半句,不用主子点明,自己要懂事儿,识趣一点。为了不给主子添麻烦,把错处转移到自己身上,一个人全给兜下来。
不兜下来,上面怪罪,管你是听命行事还是自作主张,不死也得蜕层皮。
兜下来,皇后娘娘说不定看在她识时务的份上,帮忙求个情从轻发落。两相比较,还是后者比较划算一些。
打定了主意,薛尚仪哈腰道:“奴婢办事不力,牵累了娘娘,罪该万死。明日奴婢就把落选的秀女集中起来,若皇上怪罪,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
皇后没想到她会这么上道,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挥了挥手,捶腿的小宫女起身退了出去。“薛尚仪如此深明大义,本宫铭记于心,以后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这话听过就算了,不能当真。主子们这会儿得了好处说的好听,转过身就能翻脸不认人。薛尚仪脸上摆出一副受用的模样来,“奴婢先谢过皇后娘娘。”
这时,青婵手里捧着一个红漆锦盒过来,皇后素手一指,“本宫新得了几枝上好的人参,这个赏给你拿去补补身子。”
薛尚仪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奴婢哪里配用这么好的东西,简直暴殄天物。”
皇后不想多言,看了青婵一眼。
青婵嗳了一声,道:“一枝人参罢了,不值什么。娘娘赏赐,薛尚仪还不快谢恩。”
话说到这份上,薛尚仪只能无功受禄。她从青婵手里接过锦盒,蹲身道:“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得娘娘如此厚爱。”
青婵笑道:“只要对娘娘忠心,自有你的好处。行了,娘娘今日累了一整天,怪辛苦的,要早点歇着。薛尚仪也早点回去,明天的事别忘了。”
薛尚仪连声应是,又对着皇后娘娘行礼道谢,方从泰和殿退出来。
回去的路上,心里已经开始想着明日怎么过皇上那一关。召集秀女们不难,就怕到时皇上看了,龙颜大怒。
一想到皇上,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她这次的确下了狠手,秀女中五六个容貌齐全,身段儿顶顶高级的,全被筛掉了。
后宫的主子娘娘们但凡家中有人应选的,几乎都找过她。都希望自己的亲眷能中选,以便今后在深宫中有个说体己话,可以相互帮衬的人。
她一个小小的尚仪,能怎么办呢?留下的名额有限,主子们又一个都不能得罪。
最后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将长的好看又没有背景的全筛下去。至于殿选能不能被选中,就看她们的本事了。
原以为皇帝会和往年一样,不会过问。看来人真不能做亏心事,一旦做了,真就怕什么来什么。
薛尚仪一走,青婵轻声道:“娘娘安心歇息吧,薛尚仪都表了态,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皇后揉了揉眉心,强打起精神道:“本宫这心里总觉得不安,万岁爷从来不对这些事上心,今天很是反常。”
反常必有妖啊!
青婵这才明白主子到底担忧什么,难道皇上要看落选的秀女们,不是为了看她们长的什么模样?
“那娘娘预备怎么办?”
皇后疲惫地合上眼,能怎么办?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万岁爷最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他的人也让人猜不透。
大多时候,他都挺温和,平易近人,给人一种特别容易亲近的假象。
等见识了他的手腕,还有深不可测的城府,才会知道他是一个极能忍的人。
能坐上皇位的人,可不是仅凭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