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榆壤心里再清楚不过,皇祖母决定的事情,莫说是他。就算父皇开口,也不一定能改变她老人家的态度。他实在没有把握能说服皇祖母。
可她既然开了口,定是心存期待,他不忍心拒绝,道:“我只能答应你试一试,不过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私心里,他并不希望她进宫,掺进这大染缸里来。母妃常说,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这样随性而为,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这宫里不比外面,稍微行差踏错一步,或者不小心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轻则受罚,重则性命不保。甚至有可能因为她一个人犯错,而连累整个曲家。
曲落星盈盈一拜,感激道:“小女先谢过殿下。”
公孙榆壤忙伸手虚扶一把,道:“姑娘客气了,快起身吧!能不能成还未可知,不过我定竭尽全力。”
曲落星道:“成不成是后话,殿下肯答应相助,已是感激不尽。”
公孙榆壤怪不好意思起来,他寻思,皇祖母那里若不松口,再想想别的法子吧。自己这条命都是她救的,理当尽全力帮她才是。要成了,也算是报答她一点恩情。
一想到她不进宫,两人就很难有机会见面,不免失落起来。再一想,两人就算天天见面,日久生了情,又如何?
就算母妃答应,皇祖母也不会点头吧!
曲家是三弟一派的,皇祖母绝不会允许胳膊往外拐。
之前还庆幸自己来的正是时候,不然还见不到她。这会儿又觉得还不如没见过,这样自己就不会为情所困。
他脑子里乱作一团,想不透怎么才这会儿功夫,自己就陷进去这样深。也许是她救过自己,有一大半是因为心存感激。
对,一定是这样。自己分不清感激之情和儿女情长,将两者混为一谈了。
赶紧在心里告诫自己:“冷静,千万要冷静!不能任由它继续蔓延,否则于我于她都不利。”
极力自持之下,心绪渐渐平稳。眼睛也不往她身上飘了,长长吐了一口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心中的烦闷一扫而光。
“说这话就见外了,你的救命之恩,我都还未当面道谢呢!”说完对着曲落星伸手一揖,就要下拜。
曲落星吓了一跳,她再不懂礼数,也不敢让金枝玉叶的皇子给自己行礼。赶紧侧身想要避开,“尊卑有别,殿下万万不可!”
怎奈二皇子充耳不闻,执意行礼。曲落星情急之下伸出手去,一把将他的手扶住了。这才阻止他拜下去。
手被握住的那一刻,一阵颤栗从她的指间传过来,瞬间遍达全身。公孙榆壤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了,眼睛不由自主看向那双手。
这,怕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手了。纤纤玉手如兰花般洁净柔嫩,指尖修长,指甲莹亮透着珠泽。手掌又软又滑,仿佛丝缎一般。
曲落星并不知道眼前之人内心已是翻江倒海。她仍握着二皇子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正不知所措。
恰在这时,丁嬷嬷姗姗来迟。她的身后跟着两个手拿红漆食盒的宫女。
见廊沿下两人举止亲密,表情却说不出的怪异,便停了脚步犹豫不前。
曲落星这才回过神过来,烫手般收回手,脸也腾的一下火热起来。
双手被包围的温暖消失,公孙榆壤也回过神来。看到不远处的丁嬷嬷,赶紧站直了身子,右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以缓解尴尬。
丁嬷嬷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她在这宫里呆了大半辈子。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分的门儿清。几步到了近前俯身肃下去,“殿下,点心来了。”
公孙榆壤点头,道:“赶紧请曲姑娘去休息。”
“是!”
丁嬷嬷对着曲落星笑道:“姑娘请随老奴来。”
说完伸手做了个请。
曲落星恨不得快点逃离这尴尬的场面,对着丁嬷嬷福了福,道:“有劳嬷嬷了。”
公孙榆壤看着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慢慢绽出一抹温柔的笑来。
曲老太君陪着太后吃着茶扯着闲篇。说起儿时诸多事情,两人不免一阵长吁短叹,感慨时光荏苒。间或说到外面的一些奇人异事,惹得太后开怀大笑。
太后揉了揉眼角,道:“你呀,打小就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再平凡不过的一件事,也能被你说得妙趣横生。到底是老姐妹,愿意陪哀家说这么久的话。”
曲老太君含笑道:“也就是您不嫌老婆子话多,啰嗦。”
说完立刻觉察到不对,自己与太后同年,这不是变相说太后也是老婆子么?
拿眼往上一乜,见太后面色不改,仍笑吟吟的,暗自松了口气。
太后也正好看过来,叹了口气道:“阖宫上下,都只拿好听的话来哄骗哀家。他们都欺负哀家老了,糊涂了。一天里大半的时间,哀家情愿和那些鸟儿花儿呆在一处。它们虽然不会说话,但看着赏心悦目,能逗趣解闷儿。”
曲老太君开解道:“凡事都有两面性,这不正说明皇上孝顺,下面的人才会效仿,对您不敢有丝毫的忤逆。您如今是功成身退,只管把日子过得舒坦一些。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开心,快活吗?”
太后手一抬,怅然道:“道理都懂,身临其境才知个中滋味。儿子就算是亲生的,也难免娶了媳妇忘了娘。哀家如今的处境,说好听点是享福,说难听点,就是圈在这宫殿里当个活死人罢了。”
曲老太太不好再接话,忙转移话题道:“那丫头老身今日就先带回去,她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我要亲自耳提面命一番方才放心。还有规矩礼仪也必须学全了,免得进了宫,莽撞冒失,失了分寸就不好了。 ”
太后点头:“你说的在理,那就依你的意思吧!择日哀家再命人接她进宫来。这里吃穿用度短不了她的,只需带些贴身之物就行。”
曲老太君忙笑着道:“老身先替她谢恩了。这宫里什么都是顶好的,她一下子从草窝飞到金窝里,真是天大的福气。”
太后也笑着道:“都是天意,再说你的孙女便如同哀家自个儿的孙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