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的阴魂越聚越多,很快我周围如同升起朝雾般变得白蒙蒙一片,“雾”中飘荡着一个个神情悲戚的男女老少。
我抱拳道:“各位惨仙,生死本由命,不必太过牵挂。如果有人愿意留下来,我可以收留。”说罢,我掏出几张空白的符纸,环顾四周,“有人愿意替我办事吗,我会定期祭祀尔等,绝不亏待!”
那些人影轻轻摇晃,好似一丛丛诡异的水草在水中荡漾,但是没有人回应我的提议。
我一阵失望,看来死者当中没有意识独立的鬼魂,就是那种知道自己是鬼,并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沟通的,这样的鬼是扶乩请仙的主要对象,它们往往可以自己进化成厉鬼。
我想找出这样的鬼魂,让它告诉我村中发生的事情,看来我的计划落空了。
我只好诵念起獐茅经,化解它们的怨气——
“……野有死獐,束茅覆之。歧路阴阳,送尔还乡!”
这段獐茅经每诵念一遍,周围的野鬼便少了几只,化作阴气而去,我一口气念了五遍,它们基本已经消失,只剩下一个小男孩没有离开。
我心念一动,这个鬼难道和其它不同,它能听懂我说话?
我尽量轻柔地问:“小朋友,你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吗?”
小男孩悠悠地漂浮在半空中,用空洞的眼神瞅着我,我又问:“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这时,小男孩伸出一只手,指向村子的北边,也就是山的方向。
我也跟着望去,不确定那里有什么,也许我会发现这场疾病的真相,也许只是找到小男孩生前丢失的一件玩具,毕竟这个提示太模糊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也是提示,我对小男孩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看的,你要不要留在我身边,我会好好地祭祀你!”
小男孩嗖一下化作一缕阴风飞走了。
我对着漆黑一片的村庄发了会儿呆,然后往回走,张富贵听见我踩动屋瓦的脚步声,在下面抱怨:“怎么这老半天才弄完呀?”
我走到屋顶边缘,看见几人在下面围成一个圈,可能是因为阴气太重,张小妹和张大嫂都在摩挲肩膀,身上阵阵发冷。
我说:“这又不是那种能按部就班的工作,快不了。”
张歌奇双腿微蹲,伸出双手,喊道:“林大夫快跳下来吧,我接你。”
我一寻思,这不搞得跟公主抱一样么,我可丢不起这个人,于是拒绝了。
我自己小心地走到矮墙边,往下一跳,落在地上,我掸掸身上的灰尘问:“有没有谁出了冷汗,感觉头疼的?”
大伙儿都摇头,我说:“那就好,我们赶紧回去吧!”
在张富贵的带领下,我们回去了。
到了张富贵家,已经快十一点了,张大嫂叫张小妹进屋和她一块儿睡,张富贵打地铺,我和张歌奇住张小妹这屋。
毕竟是做客,我们就没客气了,这间屋是独立出来的,在院子里头,倒也自在。
张歌奇在炕上躺下,头刚一碰枕头,就像弹簧一样坐了起来,纳闷地回头看看,说:“我靠,这是枕头还是砖头啊?”
我一看,他们家用的居然是陶枕,形状好似两块翻过来的瓦,外面包着布套。
我说:“这种陶枕、瓷枕,是过去讲究的人家用的,特别硬核!连我奶奶这样注意养生的人也枕不了,她老人家最多也就枕个糠枕。”
张歌奇撇了下嘴,“这玩艺儿咋睡?我去要个软点的枕头。”
张歌奇去找张大嫂,结果张大嫂家里都是这种陶枕,只好作罢。
好在我们背包里有些衣服,可以叠起来充当枕头,凑合凑合。
躺在炕上,我小声对张歌奇说:“这个张富贵怪怪的,我感觉他似乎知道很多内幕,只是瞒着我们。”
张歌奇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起来,“没准是他放山的时候,在山里发现了什么上古封印,把封印打开了,结果炮制了这场席卷全村的疾病。你想想,姓霍的人全死光,村长家的财产不就归他妹妹了,约等于归他张家了吗?”
“呃……”我一阵语塞,“你看小说看多了吧,这联想也太夸张了,有理有据才叫推理,你这只能算瞎猜。”
张歌奇振振有词地说:“嘿,我这叫作‘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我笑了,“服了你了!对了,我晚上招魂的时候,有一个小男孩指了一个方向给我,我准备明天去看看。”
张歌奇说:“明天张富贵肯定要赶我们走吧?”
“你不是很会赖着不走嘛,该你发挥了,想想辙!”
“那就说咱们要收点特产,张富贵收了钱,就会让我们多呆几天吧?”
我点头,“可以,我也是这么想的,象征性地收购点东西吧!”
我拿出那本《星禽真形图》来看,这本书记载着许多相猫相狗的手法,十分有趣,这时张歌奇忽然捂着嘴嘿嘿地笑,我瞅他一眼:“你又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张歌奇乐不可支地捶床,然后小声说:“我刚才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小男孩长得和张富贵也不像!哈哈哈哈,原来他们家辈辈戴绿帽,世袭绿帽子王。”
我说:“光看长相未免有点武断吧,小孩子没长开,许多特征不明显。”
张歌奇却十分有把握地说:“你没觉得,小男孩长得很白,张富贵长得特别黑吗?”
我苦笑,“好吧好吧,这件事不要乱说,你偷着乐就成了。”
我心想应该不会这么巧吧,如果肉眼就能做亲子鉴定,那那么多人还跑医院去干嘛?
不过我好像看过一篇报道,说去做亲子鉴定的非亲生率高达40%,如此说来,其实这样的事情在我们身边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可能是这一天跑得太累,这一宿睡得还挺踏实。
梦里我梦见一个小男孩在一棵歪脖子树下面用手不停地刨,当他把手抽出来的时候,手指居然变成了像树根须状的东西,很是诡异。
我不知道这是鬼魂托梦,还是我经历了这些事情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隔日一早,张大嫂给我和张歌奇下了两碗面条,我早就饥肠辘辘了,吃得格外香。虽然只是普通的碱水挂面,可是面条上码着的溏心煎蛋、腊肉片甚至那点缀其上的几片青菜叶子都特别好吃。
此外还有一小碟古法制姜,是种口感酸爽的酱菜,配面吃别有滋味。
张歌奇一边吃一边称赞大嫂手艺绝赞,此面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咥。
大嫂可能很少被夸,高兴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张富贵却在边上叼着烟斗,略显冷淡地说:“吃完这碗面,我送你们出村。”
我放下筷子,递眼色给张歌奇,该他发挥了。
张歌奇忙道:“不对吧,张大哥,人家说上马饺子下马面,送客得吃顿饺子呀!”
张大嫂很待见张歌奇,也说:“人家好不容易来一次,多呆几天不要紧的。”
“什么叫多呆几天!?”张富贵明显有些不快,提高了音量,眉毛也扬了起来,“现在村里是啥光景,你没看到早上那些老鸹在天上飞?现在是招待客人的时候?今天吃的是饭,保不齐明天就改吃席了!”
张歌奇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病要是找上我们,我们谁也不怨!”
张富贵瞪眼说道:“你可真是吃灯草灰放轻巧屁,要是得上那个病,你俩就得半截埋在黑土里面,慢慢等死了!”
张歌奇依然毫不在意地笑道:“那也挺好,露半截在外面,一看就知道是我们俩,墓碑都省了!对了,来都来了,我们打算收购点吃的、还有药材,大嫂,你家里还有多少腊肉、熏笋、熏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