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军……”
主子进屋是不必敲门的。
林一诺推开房门的时候,石头直接愣在原地。
方才和半夏姑娘聊得火热,还说了好几句小林将军的坏话,他根本没想到将军会来偏殿这里啊!
“奴……奴才是要给……”
往常面对小林将军这张不怒自威的脸的时候,大少奶奶都在旁边。
将军对大少奶奶好,自然也不会苛责帮大少奶奶忙前忙后的下人们。
可是现在……
对面这人的神色可不大好看……
噼!
慌乱中,一个不留神,石头手上的烤鸡蛋便有一个不听话地轱辘出来,掉落在了地上。
被火熏黑的蛋壳瞬间爆开,蛋黄和蛋白摔得稀碎。
石头仿佛看见了不久之后的自己的脑子。
黄的白的都有,被小林将军一拳就打爆了。
思及至此,石头哪儿还有什么定力。
双手已然抖成筛子,那四五个烤鸡蛋噼里啪啦都砸在了地上。
半夏亦有些不知所措,习武之人听力比常人敏锐百倍。
她和石头的对话,小林将军有九成九,是听到了的。
“奴婢给小林将军请安。”
半夏恭恭敬敬跪了下来。
石头这才稍微回过点神,扑通一声也跟着跪了。
“奴才该死!”
林一诺深深吸了一口气,屋内尽是烤鸡蛋的香味,小微和他都很爱吃这个的,可惜了。
“石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当着我的面,把好好的烤鸡蛋,都给摔碎了。”
他用尽量和缓的语气问道。
“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石头吓坏了,他失手掉的鸡蛋,怎么就成故意在将军面前摔的了,他冤枉啊!
但他不敢喊冤,只能不住地磕头。
林一诺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接着问道:“除了这四个字,你没有什么其他话要同我说吗?”
石头跪在一堆碎鸡蛋中央,脊背发凉。
他十分确信,自己刚才的“妄言”,小林将军都听到了!
“奴才该死!奴才不该在背后议论主子!不该说您不好!不该说您无用!不该说您……”
石头口不择言间,将先前和半夏嫌弃将军的坏话,又说了一遍。
半夏急得实在没忍住,从背后捅了石头一下。
石头原本精神就紧张,冷不丁一受力,毫无防备,一头栽进了面前的鸡蛋碎壳里。
原来院中的下人,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林一诺摇着轮椅,在偏殿中行进着。
他没有生气。
即便是生气,他生得也是自己的气。
小微本来是让杏儿给半夏送一件簇新的外袍,是他让杏儿留下照顾小微,选择自己去跑一趟,正好,刚才忙乱,他也想再感谢感谢半夏这个忠仆。
结果自己来到偏殿,才一会儿的功夫,就闹得“鸡飞蛋打”的。
“请将军恕罪!石头他绝不是有心的!能来院中服侍将军和大少奶奶,是祖坟上烧高香了的幸事!鲜有对下人像大少奶奶这么好的,还请将军能够网开一面!”
半夏见石头实在是不中用,朝前膝行两步,重重磕了头之后道。
林一诺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两人,若有所思,拿起了怀中的衣服:
“这个是大少奶奶给你的,今日你也受惊了,早些休息吧。”
半夏抬起头,看到小林将军手中的衣服,连忙凑上前去,擎着双手郑重接过,“奴婢谢将军!谢大少奶奶!”
“都起来吧,我回去了。”
林一诺说完,摇着轮椅到了门口。
他见石头仍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真跟块儿石头似的,便又开口道:“晚上熬些小米粥,再卤点牛肉,小微的身子需要好好补补。”
“是!奴才记下了!”
石头抹了把额上的汗,胡乱爬到小林将军前面,替将军打开房门。
林一诺在回房的路上,想了很多。
他自从不良于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说话,更不愿意见人。
人们对他无非就是两种态度:
要么像石头这样,认为自己无用,是个废物。
要么像半夏这样,言语神情皆是满满的同情。
无论哪种态度,他都不喜欢。
小微就不一样。
她不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确切的说,她就没拿自己当人看。
而这种感觉,恰恰是彼时的他,最最需要的。
也只有和小微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丝毫压力,可以毫无负担地相处。
林一诺注视着小路两旁的菜地,摇着轮椅缓缓行进着。
他的脾气的确不好。
但对待小微时,总能收敛起来。
偶尔使了性子,也得一哄就好。
因为他不敢赌,他怕小微觉得自己哄不好,便失去耐心,再不哄了。
所以,他必须一哄就好。
阮凌微哪里知道这些,她只觉得自己有法子搞定难搞的小林将军,自然也乐得哄他。
主屋榻上。
阮凌微这一觉没有做梦,睡得香极了。
醒来便看见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你没睡觉??别等会儿熬了精力,又烧起来了。”
阮凌微一巴掌拍在林一诺脑门儿上,顺便试了下额温。
“微微。”
林一诺答非所问,只轻轻唤着小微的名字。
“啊……”
阮凌微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敲了敲林一诺腿上固定的石膏。
“过几天就可以拆了,到时候你就能尝试着走路了。”
她见林一诺还是不说话,只顾深深地看着自己,无奈地笑了:“我真没事,你别担心,林老爷和魏氏还答应了我一个条件呢,说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林一诺点了点头,“父亲和我说过,林家要分家了。”
分家?
阮凌微眼珠子不动声色地转了转,那她自己宅院的装潢,要抓紧置办起来了!
“晚膳我让石头熬了粥,炖了牛肉,要不要现在用一些?”
“嗯,吃饭吧,我也确实饿了。”
林一诺正要把阿信唤进来,阿信先敲了门,“将军,大少奶奶,阿羊说有铺子的事情,要求见大少奶奶,已经等了好久了。”
铺子的事?
“让他进来吧。”
阮凌微道。
她又突然想起若是林家旧铺子那点事,阿羊自己就能搞定,应该是两条街的事,林一诺不知情,得背着他点。
“让阿羊去偏殿吧,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阮凌微改口道。
“是。”
阿信没有进屋,捡起落在门口的梧桐枯叶,静静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