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嗯,那什么,你……”
林国栋伸手朝着林一诺指了指,憋了半天,丢下一句“一家人谢什么谢!”转身离去。
“走吧,微微,我们回去。”
林一诺自然地握住小微的手。
阮凌微犹豫着答应一声。
不远处的亭子后面,她好像看到了林季明的身影。
林家三弟应该也是担心自己哥哥的吧。
但凭借林一诺的警觉性,必然也看到了,他不戳破,她也不必多言。
耽搁了半刻的功夫,阿信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将军!大少奶奶!奴才……呼,奴才终于赶上了,这车夫……”
“走吧,你推着一诺。”
阮凌微打断了阿信,林老爷还没走远呢。
“哎,是。对了大少奶奶,车马的银子,奴才得还给您……”
阿信又急急忙忙从怀中掏出银票。
将军身上不一定有现银,门卫也是看人下菜碟,那车夫的银子怕是大少奶奶给的。小林将军叮嘱过他,不许让大少奶奶破费!
见阿信仍旧没有勘破,阮凌微朝着林国栋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喏,你自己看。”
熟悉的斗笠映入眼帘,那大摇大摆的步伐和旁边跟着的小厮……
阿信连忙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将都到了嗓子眼儿的惊呼生生咽了回去。
凌记成衣铺。
孙玉珍裹着头巾,双膝跪地,两只手握住一块抹布,用力刷洗着门前的石阶。
才干了几日粗活,她原本保养得娇嫩的双手,已经变得红肿不堪,连掌心都生了冻疮。
“绢奴!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茅厕晨起便要清理一回,如今里面都满了,脏死了!”
一个穿着黛粉色衣裳的女子怒气冲冲地来到门口,朝着孙玉珍狠狠啐了一口。
绢奴?什么绢奴?
孙玉珍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这是那人对自己的称呼。
铺子里的人都这么叫她,除了繁樱掌柜。
因为掌柜平时,根本不会同她这样的“下人”说话。
孙玉珍深深吸了一口气,名字而已,一个代号,再卑贱又能如何。
仰起脸时,她已换上了熟稔的谄媚笑脸:“碧荷姑娘,是阿当让我先把门前打扫出来,等下客人们进出时打扫,会造成不便的。”
“你听阿当的?还是听我的?”
碧荷环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在绢奴的面前站定。
阿当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也赶到铺子门口,朝着碧荷笑嘻嘻道:“我也得听碧荷姑娘吩咐不是?”
“哼。”
碧荷不再理会二人,鄙夷的目光在绢奴身上转了转,掉头回到了铺子里。
孙玉珍抿紧唇,将抹布丢入旁边的脏水桶中。
其实鼠毫,哦不,繁樱掌柜,并未过多地为难自己,只是让她为铺子里的伙计做饭洗衣。
但是下人们惯要捧高踩低,她在此处无依无靠,旁人便时常把他们的活计推给她来做。
她要隐藏身份,暗中运作,也不敢多言,只能默默承受。
碧荷走后,孙玉珍抬头看着凌记成衣铺的招牌。
在日光的映照下,五个金漆填图的大字熠熠生辉。
就在不久之前,这里写着的,还是“林记成衣铺”。
而她,还是东家的东家,被簇拥着前来巡视,掌柜的毕恭毕敬地递上账本。
她则捧着精致的暖手炉子,缓缓走过一排排檀木衣架,时不时指点的几句,都有人在旁边拿着纸笔记录下来。
就连魏氏,也要夸她管理有方。
下次再来的时候,铺子的人早就奉上了金线密织的暖炉锦套,连茶具都换成了描着金边的款式,掌柜还声称,那套茶具只有她才能享用。
如今,茶具已是繁樱在用。
而她,每日都要将那套茶具清洗干净,用布擦到发亮,规整地收进掌柜专用的抽屉里。
所谓物是人非,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可即便是商铺买卖,为何要换掉铺子里面的所有伙计?
就像是故意在避开什么。
孙玉珍心生疑虑。
凌记?
凌不是常见的姓氏,临安城似乎也未有姓凌的大户人家。
林家的铺面很大,能盘下林家铺子的人,手笔不小。
怔忪间,自己身后猛然挨了一脚。
“发什么愣呢?!才来几天啊,就跟老狐狸似的,你可真会偷懒!”
阿当朝着绢奴圆润的身后,狠狠踹了过去。
孙玉珍没有防备,及时用手肘撑地才没有磕到面容。
旁边的水桶却被衣襟带翻,污水顺着台阶,流了一地。
比起疼痛,孙玉珍更在意的事,刚刚全白忙活了,又要从头再来。
“绢奴,你给我好好记着,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问,也别告状,小爷我对你算客气的了,想‘关照’你的人,可多着呢!”
阿当俯下身来,几乎贴着绢奴的耳朵说道。
“啐!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来头。”
朝地上吐了口黄痰,阿当摇摇晃晃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也进了铺子里面。
孙玉珍指甲紧紧扣着地面。
一言未发。
在林府数年,她早就学会了忍耐,也最擅长忍耐。
这些个小厮丫头的伎俩,实在不足为道。
只是她没想到,事情真的落到自己头上,是这般难熬。
林一诺的小院。
及至主屋门口,林一诺突然伸出手臂,拦住准备开门的阮凌微。
“屋内有人。”
林一诺满脸警惕。
“什么?”
阿信立马全身戒备,比划着战斗的姿势,冲到了阮凌微前面:
“大少奶奶,交给奴才。”
屋内响起了一声沙哑的呼唤:“将军……”
是阿征的声音。
林一诺顿时松了口气。
“阿信,回来吧,没事的,是自己人。”
林一诺摇着轮椅上前。
阮凌微再开门时,阿信已经退到院中。
他知屋内必是主子的暗卫,或是梧桐处的人,为了防止下人们串通一气谋害主子,通常主子的贴身小厮,是不可与暗卫互通往来的,阿信谨守着规矩,自觉留在屋外。
“阿征。”
林一诺摇着轮椅进屋,语气平静地唤了暗卫一句。
阿征旋即调转身体,重重磕头:
“属下失职,还请主子责罚。”
阮凌微心中略觉奇怪,往日精神百倍的暗卫看起来憔悴不堪,她忍不住问道:“阿征,你不会送我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这儿跪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