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微!”
林一诺惊得从榻上坐了起来。
蒙汗药失效了吗?怎么感觉小微比自己还先到的妙手堂?
阮凌微解下腰间的白围裙,回头冲着后屋道:“许大夫,劳烦把我准备的那张小桌抬进来吧。”
“好的,林家大少奶奶。”
说话的是留守在这里的医馆掌柜,许清风。
许清扬朝着阮凌微露出笑容:“不曾想大少奶奶的脚程比我们还快,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哪能啊,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能不来陪着小林将军。”
阮凌微说出“小林将军”四个字的时候,咬字极重,目光在林一诺苍白的脸庞上扫来扫去。
及至近前,感受到某人急促而紊乱的呼吸,阮凌微冷冷地挤出两个字:“躺下。”
林一诺身子僵硬但照做,在阮凌微即将转身时拽住她的衣角,“微微,你没事吧?”
阮凌微回握住小林将军的手,某人还盖着被子,爪子却冰凉,应是路上冻着了,屋里的炭盆也不够,等下让阿信再从后院搬来两个。
心里这样想着,阮凌微面上的神情却比林一诺的手还要冷,“如你所愿。”
小微咬牙切齿地四个字让林一诺头皮发麻。
刚攀上阮凌微衣服的手,被无情地捉住,丢回床上。
林一诺哽咽着低下了头,任凭屋内的大夫们忙忙碌碌。
他能感觉到小微在生自己的气,只不过当着医馆众人的面,没有发作。
可如果让他再次选择,他还是会将那包蒙汗药,毫不犹豫地倒进小微的茶壶里。
他最怕的就是,他的微微参与到为自己的膝处重新进行金创之术的事情中来。
这事本来就有风险,做得不好,自己出了任何岔子,林国栋和魏氏最先不会放过小微。
更何况,何钦那边早就盯上了自己。
他好不容易昧着本心,在何钦面前说了好多小微的坏话,为的就是祸到临头的时候,小微能够置身事外。
如果让何钦知道是阮凌微医好了自己的腿,那他的小微,性命难保。
这些烂糟事,他不想让小微知晓。
所以选择了隐瞒。
但林一诺亦知道,阮凌微最讨厌的事,就是被人欺骗和背叛。
此事难两全。
在他心里,小微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许昌茂一边整理着等下要用到的器具,一边瞄着自己儿子和林家大少奶奶“眉来眼去”。
是的,他没有夸张,许清扬看向阮凌微的眼神,绝对不清白。
他这个儿子性子最是冷清,如今没有一句话开头不是挂着笑容的,那样会心舒展的笑,只有对极为亲近之人才会有吧。
两人的举止亦是默契十足。
不过清扬和自己也说过,林家大少奶奶颇通医理,和他这个太医的水准不相上下,共同医治小林将军时,还常常能给他带来许多启发。
自己的儿子,或许只是慕强吧。
许昌茂心中自我安慰着。
“把上衣也脱了。”
头顶传来阮凌微冷冰冰的声音。
林一诺直直看着小微,掀起一截被子,不明就里但乖乖照做。
“哎?不是做膝盖吗?还要脱上衣啊,阿信,你去把窗户再关小些。”
许清扬面露不解。
“此举没什么,是为了便于观察病人金创时的状态。”
许昌茂淡定应了一句。
他好像有点明白阮凌微为什么能把自己儿子唬得一愣一愣了。
“等下做金创的时候,你并不会失去意识,给你服下的是加了剂量的止疼丸,膝处敷了局麻的药,但你可能仍然会有触觉,乃至痛觉。”
“如果很疼的话,也不可乱动,可以大声呼痛,实在不行我会让阿信压住你。”
阮凌微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好像在同一个陌生人说话似的。
林一诺更觉得小微好像在念经,娴熟但不掺杂任何感情。
冷漠得让人心痛。
“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林一诺说这话时,胸脯还在剧烈地起伏。
阮凌微一眼便瞥到了。
狠狠按住小林将军的脉,停留片刻,阮凌微回头朝着手握小刀的许昌茂说道:“再等一会儿吧,等小林将军心绪平复下来。”
“怎么不好?”
许昌茂追问道。
“心跳太快。”
阮凌微松手后,又重新在铜盆里净了手。
转回身时,许昌茂已经捏着寸许长的银针,扎进了小林将军的手腕。
“好了。”
许昌茂起身,他擎着双手,活动了下腰。
“哈?”
阮凌微瞪大眼睛,垫了纱布再一次覆上林一诺的脉。
心跳还真不快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怪不得说老中医厉害呢!
林一诺平躺在床上,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他朝阮凌微投去可怜兮兮的目光,却只收获了无情的三个字:“下刀吧。”
屋内的氛围骤然紧张了起来。
许昌茂手起刀落,在小林将军膝处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刀刃划破皮肤的瞬间,殷红的血液缓缓渗出。
许清扬立刻拿了干净的纱布轻轻擦拭,不让鲜血影响到他爹医治的精准程度。
小林将军膝处的炎症存在已久,需要先剔除腐肉,才能进一步深入看到关节的骨头。
阿信已经不敢看下去了,他无声地挪开目光,只等着大少奶奶吩咐。
许清风不用等自己的爹开口说话,就能准确地将许昌茂需要的器材递到他的手中。
屋内安静异常。
只有刀具与骨骼碰撞时的轻微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一诺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视线早已模糊,泪水和汗水不停地流淌。
但他始终一动不动,也没有叫嚷呼痛。
“快了,就快好了,你再坚持一下,一诺,你可以的!”
阮凌微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关切。
林一诺咬紧牙关,微微点头。
在阮凌微的示意下,阿信拿来一个干净的帕子,示意小林将军咬住。
林一诺却瞧着帕子的图样,摇了摇头。
这是小微的帕子,他不忍心咬。
阿信有些慌了,情急之下,撸起袖子,将自己的胳膊递了过去。
“嗷!!!——”
下一瞬,阿信的呼痛声响彻整个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