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邓小姐抱着知府大人的胳膊撒起娇来,“就是马上要嫁人了,才要赶紧多玩几天呀,要不然以后要相夫教子,更没时间了!”
“你呀,就是你娘给你宠坏了!”
“好不好呀,爹爹,就让女儿去看看嘛!”
邓来鸾看着女儿耍赖,毫无办法,耐不住她缠人,只好摆摆手。
“去、去!真拿你没办法。”
“啊!太好了,谢谢爹爹!”
邓小姐得了准许,俏皮的福身,然后高兴地蹦蹦跳跳跑了。知府大人有些无奈,这女儿太活泼了。
过几个月嫁人,让她丈夫头疼去吧。
不过这样一想,又有些舍不得,丫头都十六岁了呀,他好像也老了……
邓小姐闺名云容,是邓大人的嫡女。她上面有兄长和姐姐,姐姐已经嫁人,兄长在读书备考。她原本在江西宜黄老家,去年底陪着母亲到武昌来探望父亲,与他同住一段时日。
因着长久没有见面,邓大人对女儿分外纵容。邓小姐从小被母亲和兄姊宠着,又是个跳脱活泼的个性,在家乡就热爱交际,因此每日出去串门,不到两个月就把整个江夏的名门闺秀认识了遍,甚至汉阳县、武昌县的有名贵女,她也能叫出个名号来。
陶樱便是她四处交际时听来的名字,又在元宵灯会上惊鸿一瞥,只觉得才情样貌,都是贵女翘楚,于是记在心上,存心结交。
等四下打听,才发现这女子着实不简单,竟然在金口镇开着书院,据说是湖广首个女山长。
这还得了?!
这种女中豪杰,她邓云容如何能不认识?!
所以,再三打探,总算确认了消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央求父亲让她去书院一探究竟。
陶樱最近忙着编书,对自己多了个小迷妹的事情毫不知情。
书院最近也有了几个求学的士子,不过看到是女山长,绝大多数都走了,只剩下从苏家湾学堂过来的孩子能踏实学习。当然,她也不甚在意。
她喜欢读书,喜欢写书,喜欢沉浸在知识中的那种感觉。
因此,当听说知府的女儿邓小姐来拜访的时候,她有些不以为意。
虽然陶樱不拒绝参加贵女的社交活动,但真正与她亲近的人并不多。除了范家的表妹范茹之外,其余与她相熟的所谓“闺蜜”都不过是泛泛之交。
本想随口找个理由将那知府家的小姐打发了,没想到,对方不请自来,竟自顾自的跑到藏书楼去翻起了典藏。
“为何直接放人进来?”陶樱有些不快。
她平日待人并不算热络,也不喜欢与人交流太多,所以别的小姐都有心腹下人,她却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如今书院里只有两个小厮和徐成洛给她配的女卫,她也不甚亲近。那女卫平日里没和她交流几句话,听她语气中有些不满,于是公事公办道:
“徐舵头只说护卫您的安危,书院门口自有小厮负责。不过,奴婢觉得,书院开门讲学,门口的小厮大略也不会拦阻。”
陶樱看了女卫一眼,没有说话,只放下手中书籍,毛笔,净手拂衣,往藏书楼去。
这楼里大多数是儒家典籍,还有些野史、志怪、话本,都是陶樱从小到大攒下的。到了金口之后,她又拿出嫁妆银子请金口的客商为她搜罗图书,如今已经小有规模。另外,苏家湾学堂里陈吉发但凡有新的教材,她也必然要搜罗一份,其中就有好些个后世的海内外经典,比方说《形而上学》、《天演论》、《社会契约论》、《国富论》等等。
邓小姐此时正带着个年龄相仿的丫鬟,嘀嘀咕咕的拿着本书讨论,陶樱扫了眼,书名《图说宇宙》。
这本书是陈吉发半年前交给苏家湾学堂的,也是陶樱到苏家湾来后,接触的第一本科学类书籍,当时大为震撼。里面提出“行星”、“恒星”、“星系”、“黑洞”等等概念,引人入胜,而其中配图都是工笔彩画,十分形象。没想到,这位邓小姐竟然第一眼选中了这本书,莫名让陶樱被打搅的心情好了些。
陶樱见两位姑娘讨论的热烈,没有出声,悄然走到她们身后,听她们说话。
“天哪,紫薇星居然是三颗星聚在一起?!那什么帝王星命怎么解释?”
“嘘!别大惊小怪。你看,这里说仙女座主星是个遥远的银河,还说比咱们头顶的银河还要大几倍呢。啧啧,画的倒是漂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哇,小姐你看,这个星云更漂亮。”
陶樱看她们主仆二人看热闹似的翻着书,直到书的最后一页插图,可观测宇宙全景。
“呀,果真像个鸡子!”丫鬟笑道,“莫不就是张衡说的,天如鸡子,地如卵中黄。”
“嗐,你没读懂,看,这里说了,看上去像个球,是因为我们站在中间,只能看这么远,用这么远的视线四面八方画圈,不正好是个球?”
“小姐方才还在怀疑是不是真的,如今就深信不疑了?”
“也不是吧,自成一说。诶,你去看看那边通传如何了?”
邓云容收起画册,正与丫鬟交待,抬头,却发现陶樱正微笑着站在身后不远。
“啊呀,唐突了,山长见谅,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邓云容嘴上说着唐突,脸上却是俏皮的笑容,身旁的丫鬟也见到了正主,连忙红着脸跟着小姐行礼。
“无妨,书院本就是交流学问之所,小姐似乎对这些奇书感兴趣?”
“平日见得少,看个稀奇。奴家平日最喜与各路人打交道,听天下间奇谈怪论。这世间何其广大,奴家来世上一遭,只想多学多看。”
“哦?邓小姐都听过哪些奇谈怪论?”
“那可多了!”邓云容干脆拉着陶樱坐下,开始讲自己听来的各种杂学,“有那福建来的倭人,讲山鬼女皇;有红毛番鬼,说四海之外的伊甸……”
陶樱仔细听,这丫头知道好些事情,竟然暗中与陈吉发所写的某本书契合,她不由自主望向书架上的《四海图志》,邓小姐的丫鬟眼尖,马上跑去拿了过来。
“啊,对对!”邓云容翻看,惊喜不已,“呀,原来那些人说的都是这本书上的呀!写这书的定是奇人,天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嗯。”陶樱笑道,“的确是个奇人。”
“只可惜奴家没生翅膀。这么远的地方,这辈子大概去不成了。”
陶樱心中某个地方被触动了,再看这单纯活泼的女子,先前觉得她吵闹无礼,如今觉得率直可爱。
“积跬步以至千里,积细流以成江海。只要志向坚定,脚踏实地,再远的路,总是会走到的。就算我们这辈子看不到,还有孩子,子子孙孙,总能看到的。”
“哇,不愧是陶山长,好励志呀!这本书奴家能否借回去看?”
“可以的。而且书院正准备出版一套论述四海八荒奇闻异志的集子,到时候可以给邓小姐送一套。”
“真的吗?”邓云容开心的很,直接把对父亲那套撒娇的本事用在了陶樱身上,拉着她的手亲昵道:“山长姐姐能不能让妹妹也参加编书呀?好姐姐,家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带着妹妹回老家了,到时候就没机会看了。妹妹帮着编书,正好先睹为快,行不行嘛?”
喜欢撒娇使小性子的女孩陶樱见的多了,但为了看书这般娇俏的倒是头一回,便笑着点点头。
“瞧你这古怪精灵的,知府大人平日那么严肃个人,可怎么宠出你这样跳脱的女儿?”
“嘿,爹爹的严厉都给了长兄二姐,妹妹是家中老幺,生下来他就在外面做官了,见面的时候少,自然也就舍不得严厉了。”
“你倒是清醒的很。走吧,姐姐带你去看看正在编的书。”
陶樱正在编的书,是与陈吉发商议后决定的,书名叫做《海外奇闻概览》,主要叙述中华之外的世界其他重要文明的历史,其中包括埃及文明、希腊罗马文明、阿拉伯文明、印度文明、草原文明、美洲文明、南非文明等方面,囊括上古神话、哲学起源、政治制度、宗教、战争、法律、社会变迁等各类故事。
陈吉发抽空将主要的内容从资料库中抄出来,陶樱整理完善,修饰文字,配上注解和评论,编纂成集。因为内容非常丰富,整部书大约十册,选取七百多个精彩的故事,很有价值。
陶樱与邓小姐在书院用功时,陈吉发正在与镖会的几个骨干复盘这次黄州之战的细节。
郑红绫在鬼门关走了遭,总算是陈吉发抢救及时,被拉了回来。半个月的时间,腹部伤口就已经完全长好,如今又虎虎生风起来。
经此一战,她觉得自己还是太莽撞了些,战场不是比武场,不讲规矩,什么腌臜招数都有。
不过,等康复后,她发现腹部的伤口愈合的非常好,拆了鱼线后,疤痕都渐渐消失不见,甚至,力量和反应速度比之前还稍微强了不少。
她总觉得这事情有点邪门,开端似乎就是陈吉发送她那本拳谱,不过,那本书她偷偷让其他镖师练过,几个月下来都没什么变化,唯独她,越来越强。再加上这次陈吉发救了她的小命,以至于如今看着陈吉发总是目光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