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吉发以真心待之,王徵这人其实很讲感情,对申氏是个恋爱脑,对父母,对养子都堪称表率。
因此,他很快就沦陷了,对陈吉发道:
“小友如此待我,自当倾尽全力,为上帝弘法,助小友功成!”
陈吉发非常开心,又边查资料边与王徵交流圣经内容。
只是,他有意增加了好些个基督教的内容,恰巧解决了王徵在个人问题上的疑惑,一时间宾主尽欢。
天主教和基督教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对正统信仰的认同,到底是发于权威还是自身。
天主教认为,只有神仆才能认定信徒的信仰,因此神父的权力很大,能够判定信徒是否能够上天堂。
但是基督教不同,基督教认为,既然上帝全知全能,那么神父就是没有必要的,只要你心中有上帝,上帝自然会感念你,你的所作所为都在上帝的眼中,只要没有受到惩罚,那么,就是上帝允许的。
这个说法,正好解释了王徵不被天主教所容忍的纳妾,完美解决了他的心结。
他已经被朝廷治罪,从赎罪的角度说,已经付出过纳妾的成本,而今他不愿与申氏分离,那么,“上帝知晓你的行为,并允许你的行为”这种说法,自然就让他分外开心。
陈吉发站在历史的角度,非常清楚未来的发展。
天主教必然势微,基督教必然崛起。
能用新的教义笼络一个科学匠才,简直是零成本高收益的事情,何乐不为?
总归也就是抄了一晚上的新约而已。
有王徵的加入,陈吉发干脆把学会做了更改,新增了“科学分会”,由王徵负责,主要就研究陈吉发从系统里抄出来的“黑科技”。
当然,这里面还有个插曲。
王徵见到学会的宋彩蝶,非常惊讶。
他是科班出身的进士,虽然是戴罪之身,但也不能容忍自己与女子共同做事。
陈吉发就问他:
“传颂上帝的福音,分男女吗?”
“不曾分。”
“虽然夏娃是亚当的肋骨所做,但上帝说过,夏娃不配享受福音吗?小子曾听闻,泰西有修女院,也曾有出名的修女,即便是贵族见了也要行礼。王大人入教时间比小子长,是否听闻?”
王徵呆愣片刻,再也不提这件事情,反而过了几日,将小妾申氏安排到了学会做事。
说来这个申氏,跟着王徵的时候才十五岁,世界观还没有形成,受王徵影响也成了天主教徒,而且十几岁的丫头,正是学东西的时候,她跟着王徵十年,在算术、物理、天文等方面都很扎实。
有她的加入,宋彩蝶负责的基础学校里,数学、物理方面的知识明显加强了许多,不得不说,是个意外之喜。
陈吉发为了笼络王徵,还将系统中抄出来的好些个十八世纪的数学、物理着作送去,隔三差五去他府上聊聊科学与上帝,以求他安心。
如此,王徵忙于科学院的事情,渐渐也就沉迷其中,连返回西安都不去想了。
反而因为陕西战乱,计划着将老妻和儿子接过来,颐养天年。
安顿完这些事情,陈吉发在年前又去了趟大冶。
袁立魁曾在湖广通政史司做事,认识很多湖广的朋友,陈吉发知晓未来历史走向,准备通过袁立魁的关系,提前攀附明末湖广的大佬。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砸了上千两银子的买路费之后,湖广通政衙门的旧友提供了个可靠消息,联络上陈吉发想要巴结的那位大人身边的书吏,如今回了消息,说是大人已经答应见陈吉发一面。
于是,崇祯七年的冬月,陈吉发让乌岭铁厂准备了十万斤(五十吨)铁料,另外带了些铁厂精工细作的几种样品,从大冶黄石港出发,带着袁立魁和叶祥龙,准备赶往郧阳。
他要拜访的这位大人物,就是如今的郧阳巡抚卢象升。
郧阳就是后世湖北省的西北部,隶属十堰市,临近陕西、河南,是三省交汇的要冲之地,因此军事地位特别重要。
此时,陕西的流寇出河南,已经占领了南阳府,如果郧阳有失,湖广必暴露在流寇兵锋之下。历史上,郧阳巡抚卢象升是个能打仗的名臣,与农民军作战,几乎是无往不利。也正因为这条大腿的存在,湖广才能安然无忧的挺到了崇祯末年,直到张献忠入川、左良玉造反之前,湖广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兵灾。
因此,需要发展时间的陈吉发,就要想尽办法抱紧这条粗大腿,有可能的话,还要支援帮助这条大腿变得更粗,让他牢牢的挡在北方流寇面前,争取更多和平发展的空间。
“子安真是神机妙算。袁某与何书办联系时,他直说如今大军缺乏物资铁料,你这及时雨,果真得了卢督师青眼。”
“不过是应尽的义务。天下糜烂,我辈读书人都有义务。况且卢督屡战屡胜,比那些尸位素餐者强了太多。”
“哈哈,子安所言甚是。卢督刚烈耿直,来日必不负我等。”
“若是能结现银才好。”叶祥龙有些犹疑,“铁料兵器占用资金大,若是卢督不能结算现银,怕是难以为继。”
“这批货就算陈某赞助。”陈吉发对叶祥龙解释道,“往后再有支持,再谈价钱。这个事情,在下会与卢督细谈。”
“如此甚好。”
“听说唐巡抚也在筹集军资。咱们如此直接的跳过他,万一有人检举,我等该如何自处?”
“你我从大冶上船,有何不可?兴国州会管铁料卖到何处吗?”
袁立魁笑眯眯道:“当然是不管的,不过唐巡抚着急上火,或许有些人要图个表现。”
“无需在意。唐巡抚老眼昏花,未见得理事。”
“哈哈,子安真是妙人!”
袁立魁哈哈大笑,叶祥龙惊得不敢接话。陈吉发这个话的意思明了,唐晖如今已经年近七十,很多事情都不亲为,湖广的大小事务各府知府各自为政已久,早就见怪不怪了。
当然,两位本时空的居民还不知道,因为唐晖庸碌,明年四月的时候,剿匪有功的卢象升就会接任湖广巡抚。陈吉发为的正是提前烧香,抱紧大腿。
从黄石港出发,在汉口镇转入汉江,逆流七百多里,船行四天三夜,总算望见郧阳县城。
此时,卢象升的主要对手,就是流寇中的闯营。
崇祯七年的闯营,闯王还是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两人,都是高迎祥的部将。去年七月,流寇一头扎进了车厢峡,差点被官军全歼,全赖顾君恩的诈降之计脱困。如今,闯营主要在南阳一带活动,想从郧阳入川,或者返回陕西,但卢象升卡在这条通路上,让闯营格外难受。
陈吉发在汉江上,看到沿途数不尽的逃难流民,正沿着汉江向下游奔袭。这些人其实很难走远,周边府县不会任由他们到处跑,大多数人很快会被遣送回去,少数幸运者,或者抱团的乡族也会得不到接济,不多时就会各自散去到山中刨食求活命。只有少数幸运儿能跨州过县,抵达较为安全的襄阳、江夏、江陵一带。
农民军从南阳来,进入郧阳县境内,汉水北侧都是农民军的营地,先头部队打的正是李字大旗,是李自成的部曲,其中还有顾君恩、高杰的旗号,都在大帐左近。
陈吉发特意看了眼高杰的营帐。此人与李自成的老婆邢氏私通,李自成有所察觉,将他从先锋岗位调离,守卫大营。后来高杰为了避免被李自成害死,于是投奔了明军。这会子离东窗事发应该只剩数月时间了,从旗号看,高杰营地的确离前线较远。
不过,兵凶战危,对于袁立魁、叶祥龙以及大冶的船工水手们来说,这恐怕是人生第一次临近战场。远远望见河面船只,有一队流民游骑过来查看,更是吓得一众人赶紧加快了船速。
事实上,骑兵对江面上的船只毫无威胁,只是来探勘情况,将船队的旗号记住,便回营复命去了。船上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船东已经慌不迭找叶祥龙商谈加银子的事情了。陈吉发趁机调出系统分析对面大营布置,从现有数据来看,李自成的军事素养并不是特别高,只能说中规中矩。
陈吉发始终认为,明朝在与农民军的作战中,胜多败少,可以说是亡于政治而非军事。而后期满清之所以迅速平定天下,除了气候好转,运气爆棚之外,还在于政治上的确做到了拨乱反正,法度严明。
出神间,船只已经靠近郧阳县城,此时,城外水营行来两艘快船,打着郧阳水军的旗号,过来检查陈吉发一行的印信货物。为便于通行,袁立魁走通兴国府的关系,要了个大冶民团的牌子,此时正是派上用场。待到确认无误之后,兵丁才将船队引入戒备森严的水营停靠。
刚刚靠岸,就见岸边一队红袍铁骑隆隆而来,当先一员小将,不过十八九岁,腰间别着一把宽刃马刀,鞍上挂着三眼火铳,拿马鞭向这边指来:“来者可是大冶民团?谁是话事人?”
袁立魁办证时用的自己名字,于是排众而出,向那小将作了个揖。
“某家大冶举人袁立魁,为安靖乡里编练乡勇。听闻郧阳有警,特招募义士运送铁料前来助军!”
“哈哈,举人老爷可是折煞小可。您这义举,可是郧阳收到的头号大礼。”那小将吩咐随行兵士,回去通报巡抚大人,然后跳下马,冲袁举人抱了个拳:“某家杨陆凯,乃督师帐下亲卫,受督师所托,特来迎接大冶义民。大人可带随从与我去见督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