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见妻子不搭腔,手探到桌下,又暗暗拉她的衣袖。
李氏这才给丈夫面子,放下筷箸道:“我瞧着,那谢三郎和你姐姐,也算郎才女貌、情投意合,若他真有心求娶,我是会点头的。夫君以为呢?”
忠勤伯立刻道:“全凭夫人做主。”
又转回身侧爱女,使了个眼色。
李缨不好再议论闻蝉的事,眼珠子一转,“娘亲不是说,也在帮我相看嘛,相看得如何?”
忠勤伯不解:“你先前还说不急着出嫁,要在家多陪我们几年的。”
李氏察觉有猫腻,问:“又打什么鬼主意?”
“我可以先不嫁,但必须挑一个,且,一定要比那谢三更好!”
“你胡闹!”
“我哪里胡闹?”李缨不甘示弱瞪大眼,“那闷苦瓜既配了谢三,难道我还不如她,配不上一个更好的?”
李氏道:“婚嫁大事岂容你攀比儿戏?素来只有欢不欢喜、合不合适,你一心同你姐姐攀比,将来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眼见母女俩又要吵起来,忠勤伯夹在中央,两只手拉两个人。
又劝李氏:“好了好了,女儿还小,不懂事,这些道理你慢慢教她便是。”
“爹我不小了!夜里便将那花名册送到芳菲苑,我要亲自挑!”
“你真是……”
忠勤伯忙靠向妻子,“好了好了,吃饭吧吃饭吧,回头我跟她说……”
这顿晚膳吃得十足热闹,动静也很快传到了闻蝉耳朵里。
青萝听陆英说完,实在忍不住:“这大小姐什么毛病,打咱们娘子入府便处处针对!”
陆英不予置评。
闻蝉则说:“别理她,你越理,她越来劲。”
李缨则翻了半夜的花名册。
上头尽是李氏搜集来的上京未婚男子,还附带小像一幅。
只是她翻来覆去,要么嫌人貌丑,要么嫌人没功名;有功名,又嫌登科太晚、天资太差。
后半夜直接趴在名册上睡过去了。
醒来早被丫鬟搬到了床榻上,听说那谢三又来了。
“他又来干什么?”
“听说,是要带葳蕤轩那位一起入宫!”
这日忠勤伯也在,谢云章便对这未来丈人说明情形:
“令千金曾助我策反一名黎崇俭同党,晚辈已禀明圣上,特许入宫面圣领赏。”
“哦……”
主位上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想到闻蝉还有这么大能耐。
忠勤伯便对闻蝉道:“既如此,你便跟着谢大人去吧。”
闻蝉朝人福了福,“是。”
她没想到,谢云章竟为自己请了一份功。
她同海晏那些来往,其实上不得台面,也不知他同圣上怎么说的。
谢云章则只剩快意。
没想到嘉德帝这么快就要论功行赏,本是想等闻蝉身份公开再请旨赐婚,如今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
男人率先登上马车,也不顾是在忠勤伯府门外,俯身一托,也不顾闻蝉惊呼,直接将人抱上马车!
“你……”闻蝉小心回身看伯府,好在没什么人注意。
进了车厢才小声训斥:“你稳重些行不行!”
谢云章只笑,吩咐了起程,便将她抱到腿上。
长臂有力,揽紧她纤薄的腰身,又将前额抵至她颈项。
“杳杳,今日便要请旨赐婚了。”
嗓音低低的,却难掩欣喜。
闻蝉听了这句,只觉胸膛发热,一股浓烈到叫人心慌的喜悦,在全身游走。
她环住谢云章的脑袋,轻轻应一声“嗯”。
“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被男人靠着,闻蝉点头艰难,又说:“好,不分开。”
“拉钩。”
眼前递来一节清瘦的拇指,惹得她蓦然失笑,“多大了?”
谢云章才不管,顾自扯过她葱白的手指,牢牢勾上。
上一次和她拉钩,她还只有七岁。
自己做主叫她从丫鬟房搬出来,住进宽敞的东厢房。
她小心翼翼问:“我可以一直都住这里吗?”
“自然可以。”
“那我们拉钩!”
她说,拉过钩的事,就不能反悔了。
一大一小两只手抵在一起,拇指相碰,最终盖上一个章。
……
乾清宫外。
此次封赏来了许多人,闻蝉还见到了蟒袍加身的太子。
他生着张宽仁的面孔,年纪不到四十,与谢云章交谈时不见什么架子。
圣旨一封一封念过,领了赏的人逐一退下。
最后才轮到谢云章,内侍上前道:“陛下请太子殿下、谢大人,还有这位姑娘入殿内。”
要得见天颜了。
谢云章拍一拍她的手背,闻蝉却还是大气不敢出一口,只管跟在人身后,恨不能把头埋进胸口。
太子立在前方。
她与谢云章,一同跪在侧后方。
嘉德帝自暖阁内踱步而出,闻蝉不敢抬头,但见绣着团龙纹的袍角轻摆,定在自己跟前三步处。
她连忙行大礼:“民女叩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岁!”
头顶落下洪钟般的一声:“抬起头来。”
她屏住息,垂着眼,虽不敢直视,却依旧瞥见嘉德帝下颌搀白的胡须,长长垂落,极具天子威仪。
“的确是个美人,”他意有所指地感慨,又问,“叫什么?”
闻蝉立刻报上姓名。
嘉德帝点点头,团龙纹袍角一转,终于去坐了书案后的龙椅。
闻蝉狠狠松一口气。
身侧谢云章低声道:“没事,别怕。”
上方,嘉德帝又道:“朕听太子说了,此番救驾,谢卿是首功。”
太子立刻将谢云章做的事数一遍,嘉德帝频频点头。
最终道:“朕还没赏你什么,便是想问问你,你想要什么?”
终于来了。
闻蝉不自觉攥紧衫子下摆。
身侧男人毫不犹豫:“臣恳请陛下赐婚,为臣置办婚宅!”
太子闻言诧异,侧目打量一眼,又觉得情理之中,只是淡笑着摇头。
上方嘉德帝却面色肃穆,问:“你要娶谁?”
“回陛下,便是臣此刻,身侧之人。”
太子笑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谢卿也难免俗啊,竟还请父皇亲自做媒。”
这边三人一团喜气,嘉德帝却对身旁内侍使了个眼色。
那人手中捧着道奏折,得到指示,立刻弓腰送到谢云章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
气氛倏然凝滞。
谢云章接过来,展开,闻蝉也窥见了上头洋洋洒洒的参奏。
参的是他南巡御史谢云章,在琼州自恃皇恩、强夺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