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细想,迎面石青别别扭扭走来。
“娘子。”
闻蝉生怕被人看出什么,站直身子问:“怎么了?”
她没看出,石青此刻已换了身衣裳。
手臂从身后移出来,那套故意当谢云章的面给他的衣裳,被他双手奉还。
“娘子的心意属下领了,只是……只是这些年,属下看着大人实在辛苦,一心一意就为寻娘子,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娘子虽好,可属下不敢背主”
眼前少年低着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倒是将闻蝉逗笑了。
谢云章若再不坦白,恐怕石青先入戏了。
“哦。”
石青上来之前,特意备下长篇大论,又准备将主子这些年如何辛苦数落一遍。
结果,娘子竟这么平淡?
“我知道了,”见他抬眼来瞧,闻蝉轻轻扬唇,“往后就不给你单做衣裳了。”
说完不等他反应,迤迤然下楼去。
弄得石青挠挠头,捧着衣裳想,要不要再去给自家大人表表忠心。
闻蝉走到大堂时,陆英便自觉跟在她身后。
她掐准时辰,每日这个时候,那位刘娘子会从外头回来。
果不其然,没多久一道烟粉身影摇曳着进来。
两人这回直直对上,刘氏避无可避,只得对笑着迎上她。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咱们又住一处了!”
身后有陆英在,闻蝉不好多说什么,只状作惋惜,叹上回她们夫妻二人不告而别,暗道说好的事都没做成。
“姐姐的夫君呢?可还是一道同行?”
刘氏夫妇堤防着谢云章,眼见闻蝉还惦记自己夫婿,妇人面色略有迟疑。
“有什么话,回头你到我屋里来说。”
说完一瞥她身后的陆英,便上楼去了。
陆英适时上前提醒:“姑娘,这对夫妇并非善类。”
“我知道,”闻蝉则笑得无谓,“近来也没什么趣事,拿她取乐罢了。”
陆英这才不再多言。
闻蝉仰头,望见她快步回了厢房,一个计划在心底隐隐成型。
当夜,所有人都得知了谢云章复明的消息,满屋热切。
尤其石青的神色格外精彩,先是高兴,再是似乎想到什么,跟进屋里来。
磕磕绊绊问:“那,那主子是,何时复明的?今天?”
谢云章道:“拉衣袖,送衣裳,还有喂糕点。”
“您都瞧见了?!”
“你还想瞒我。”
石青吓得直接跪下了,竖起三根手指,“属下对天发誓,我敬娘子,如敬我素昧平生的亲娘!绝无半分僭越之心!”
谢云章神色古怪。
闻蝉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骂道:“我比你大多少?一岁还是两岁?也真敢抬举我,不怕折了我的寿!”
又见人满面急切,闻蝉这才解释:“行了,前头是我故意的,谁叫你家大人分明好了,却不肯告诉我。”
“我只得出此下计,逼他不得不坦白了。”
石青好容易弄清来龙去脉,顺着心口连叹好几声“那就好”。
谢云章挥了挥袖。
少年人起身,利落退出屋外。
闻蝉亦跟着起身,背着手,煞有其事道:“既然公子眼睛好了,我也不必贴身伺候,是不是该……”
谢云章听出来,她想分房。
“还是不了。”
“为何?”
“省一间房钱。”
闻蝉哭笑不得,上前一步道:“既然如此,我听说陆英独住,我不如搬过去,和她挤一挤。”
“杳杳。”
谢云章无奈,拉她到身前。
她站着,男人坐着,难得比他高出几分。
谢云章顺着她小臂,将她的手拉到身前,“你不在我身侧,夜里难以安枕。”
“公子还是不放心我。”
“那你考虑得如何?”
男人仰头,面上尽是认真,“只要你亲口说,愿意跟我回去,我便信你。”
闻蝉不响,耷拉着眉眼,坐到他身侧。
“那公子可想过,我是二嫁之身,国公府……”
“这你不必担心,你在琼州成婚之事,上京没什么人知晓。”
“公子的意思是,叫我隐瞒?”
谢云章轻轻点头。
继而道:“我有位世伯,一双儿女相继夭折,前些年连发妻都过世了,府上只余伶仃一人。”
“只要我开口,他势必愿意收你为义女。”
闻蝉:“届时,我便以士大夫之女的身份,嫁入国公府。”
“嗯。你意下如何?”
闻蝉知道他会想办法,让国公府接纳自己。
却没想到,是隐瞒二嫁的事实,再得一个高贵的身份。
看似合理,却叫人很不舒服。
“万一他们知道呢?”闻蝉问,“在琼州时,我见过那罗俊修罗公子,他就知晓我曾经嫁过人。”
“我会叫他管好自己的嘴。”
闻蝉又说:“那他的表姐呢?那位齐小姐。”
她后来也听说了,谢云章当年虽未娶人过门,那齐小姐却是痴心一片,至今还等着他未嫁,都快等成老姑娘了。
两人间显然困阻重重,谢云章只得又拉过她的手,“与她的婚事我已退了,不必将她放在心上。”
闻蝉不打算跟他回去,可细细想来,嫁给他真并非易事。
连他当下应对的计策,亦是破绽重重。
“好,我相信公子。”
自打两人把话“说开”,谢云章越瞧他,越像当年养在身边的杳杳。
从前她总眉眼弯弯望着自己,如今长大些,性子内敛了,便是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
谢云章亲自给家中去了一封信,言明决心非她不娶,亦劝主母断了那齐家女的念。
这山脚下的客栈,终于宿到了最后一夜,第二日又要全速回京。
午后时分,闻蝉借着和那刘娘子绣花的由头,悄悄塞给人一张字条。
晚膳时,是谢云章犒赏下属,在大堂里,十几个随行的侍卫一起吃酒。
她借口不胜酒力先行回屋,从包袱里,取出藏了一路的迷香和火石。
迷香被她掰成两段,听见门外脚步声,她才点起来,悄然藏进床帐内。
谢云章进来了。
闻蝉便拿起自己的寝衣,“大人先在床边坐一坐,我先沐浴。”
男人依言坐下来。
不曾注意角落里插着半支香,袅袅燃出轻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