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海边，罡风猛烈，如刀子般刮着肌肤，泛起细密的疼痛。寻寻草已长得丰茂可人，随着疾风摇动起来，宛如狂舞的乱发。
傅明若站在神明间，看向阴云密布，时不时闪过紫电雷光的天际，心中涌上淡淡的不祥。
几刻前。
赤朱乘风而来，拦住了正欲参加玄海大会的傅明若。
“这次是冲着你来的。”她神色凝重，“无量山那个老头说，他感悟到了天地，有弑神者将现。分明指的，就是身负天命之女预言的你。”
“弑神吗？”傅明若咀嚼着这两字，颇有些兴味，“倒也没说错。”
“啧，这次他借题发挥，就是想杀了你。非但如此，还要让你死得大快人心，死得千夫所指。”
“如果我不去，就能逃得了吗？甚至，我不在场，岂不是任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冲赤朱淡笑道。
“你死了，谁来弑神！”赤朱的脸上急色浮现，触到傅明若略显惊诧的眼神，她才平复了心绪。清了清嗓子，放缓了语调：“我只是担心。”
“不必担心。他若要我的性命，早在我还是个弱小的神女之时，就可以动手。”她盯着赤朱的眼睛，“毕竟，所谓的天命，所谓的弑神，你们早就知道了吧。”
“你是乐见其成。而他选择隐忍不发，直到此刻突然发难，一定也有所图。”
被傅明若猜到了心思，赤朱也不扭捏，哈哈笑道：“不错。你诞生的时候，玄海翻涌三日，浪高百尺，空中雷霆不绝，亮如白昼。伴随着这番异象的是，天地的预言：‘候三千年，有天命之女’。”
傅明若挑了挑眉，这些话燕月已经跟她说过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但只有身为神阁主人的我感应到了，还有未尽的半句话：‘建木当死，重启地门。弑神百万，为母为尊。’。我选择了隐瞒。但不知为何，无量山主也知道了这件事。”
傅明若眉头微蹙，这后半句话她倒是第一次知道。甚至第一句预言已经灵验，在极西之滨，建木的虚影连同地门一起烟消云散。那么后面的几句......
“神，本就不该存于世间。所以你，更要保重自己，实现天命。”此刻的赤朱，少了从前的漫不经心，满脸沉重，语气似是嘱托，又似是希冀。
傅明若点了点头。她想到建木给自己的一纸《修魂》，和地门里遇到的溺死的三眼怪，有了些模糊的想法。
见招拆招。无论如何，无量山主终于要图穷匕见了。她很期待，他布了这么大的局，究竟是为了什么？
思绪拉回。
感到肩头轻触，傅明若侧头看去，燕月冲她弯起了嘴角。虽然带着笑意，但眼神却有一丝犹疑闪过，被她很好地掩藏了。
“明若，你最近还好吗？我听说文玉神官与你一同执行神谕，却音讯全无。我真替你焦心。”
“无事。”傅明若语气冷淡。
“我......我......”燕月嘴唇几次开合，才终于说了出口，“你还在怨我吗？抢了本属于你的神官之位，是我大错特错。但是......我没办法。”
“不必多说。”傅明若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懂症结在何处。神官之位，从来不是我要的。我在意的始终是，你还记得你的初心吗？
“你千辛万苦从玄海爬到无量峰，不舍昼夜修习神力，难道只是为了站在一个男人的身旁吗？作为一个可有可无的点缀，作为一个忘了自己原则的依附者吗？
“从前和我一起努力，通过神使选拔三关的燕月，不是这样的。她有毅力，有决心，善良正直，厌恶被摆布。但现在，离了那个人，你又是谁，又在哪里？”
燕月的眸光几番变化，右手不自觉地攥紧。她立在原地，过了良久才说道：“你说得对！我就是自甘下贱！”
她的泪夺眶而出，用手飞快地抹去，哽咽着贴近傅明若的耳边，悄声道：“快逃！他的目标就是你！”说完，她死死捏紧右手，抹着泪跑开。
直到跑到再也不见人的地方，她才悄悄松开右手。手中的黑虫已然僵死。
昨日，无量山主向她坦白了一切。他知道，明若就是弑神者，注定会在神界掀起腥风血雨。而他希望她，作为明若唯一的朋友，能够接近她种下噬心虫。
“神界安危，全系于你一身。她的实力突飞猛进，连我都捉摸不透，若是明日失手，难免会有伤亡。这条噬心虫，能确保万无一失。”
看着无量山主凌厉的眼神，燕月顿感陌生。“不行。万一是误会呢？”她后退一步，根本不敢看那条蠕动的虫子，“虽然她现在未必把我当挚友，但我也不愿做出这种暗算之事。”
“燕月。”无量山主扶住她的肩头，正色道，“现在不是你儿女情长，优柔寡断的时候。好，你可以不在乎神界其他人的生死，那么我们呢？我们长长久久的未来呢？”
他拉住燕月的手，将噬心虫放在手心，“就当为了我们。”他用力合拢她的手掌，留下微微凉意。
“对不起。”燕月静静盯着躺在手心的虫，喃喃道，“我说服不了自己。”她当然明白，傅明若说的一切道理。可是，感情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她所能掌控的，只有捏死这条虫，和最后的一点点底线......
一声惊雷，打断了傅明若的思绪。她没想到，燕月居然会提醒自己。明明这场局的始作俑者，正是她爱得什么都可以不要的无量山主。
“诸位，时辰已到。”无量山主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却叫人无端心头发寒。
“此次大会，唯有一个目的，审判弑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