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似曾相识的面容,和闪烁着同样炽热光亮的眼,宫清商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师姐,我要去山下闯一闯。听说扬州的琼花开得正美。】
【师姐,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师姐,你马上要做姑姑了。天涯说,如果是男孩儿,就给他取名叫明书,是女孩儿,就给她取名叫明若。】
【师姐,这可能是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天涯惹上了仇家,我不能把绿绮峰牵扯进来。一别经年,惟愿你平安顺遂。】
......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从回忆中抽离,宫清商眼中的杀意逐渐淡去。
傅明若微微一笑:“母亲留给我的玉镯,跟你腕上的这只,一模一样。”
她抬起手。岁月流转,玉镯却一如往昔,玲珑剔透,似是故人双眸。
“你跟吟羽想象的,很不一样。”她的语气第一次带上温度。
“她说若生了女儿,希望她能快乐地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就普通地过一生,不要再去打打杀杀。”
“吟羽的性格,没有你这么刚强。若是看到那日,你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肯定会心疼得直掉泪。”
果然,她早就知道自己是谁。施以援手,恐怕也是有意为之。
看到宫清商略带忧伤的眼神,傅明若也放柔声音:“虽然我没有对母亲的记忆,但她的爱,我一直能感受到。”
原身的残念似乎在低声啜泣,有一种潮湿的心绪在静静蔓延......
“宫姑姑,刚才多有得罪。只是我的话,你也不妨考虑一下。”
很多事,作为局外人,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明天,我会离开绿绮峰。”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对于她的往事,宫清商也略知一二。离开了从小长大的家,偌大的江湖,她又该去向何处。
“其实,我不是想赶你走。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留在绿绮峰,这里是你的新家。”
“宫姑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傅明若毫不犹豫地拒绝,“但是,我有我的路,要走。”
“你想报仇。”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冤冤相报何时了。吟羽她,肯定希望你能......”
傅明若望向远处的重山,一只飞鸟掠过层峦叠嶂,孤独但无畏。
“我会去西域。第一步,我要重振圣教。”她字字铿锵。
“你疯了?”此刻,宫清商的脸上才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中原武林,人人对魔教都欲除之而后快。你为什么要站上这个风口浪尖。”
当年,傅天涯成立的圣教,在一夕之间,被武林盟打为魔教,几乎屠戮殆尽。只有少数的残余,逃离中原武林,去往西域。
“因为,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傅明若的眼神里,闪过锐利无匹的锋芒。
“如果说,正义必须由胜者书写,那么,我可以去做那个胜者。”
宫清商低头,无奈地轻笑一声。她看出傅明若心意已决。
“等等。临走前,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她拿出一本心法,郑重地放到傅明若手中。
“这是绿绮峰的《七弦清心诀》,今日,便传授给你。”
傅明若有些意外。依照宫清商对江湖事退避三舍的态度,这次出手救她,已然是破例。居然还将绿绮峰的秘籍送给自己,这礼物,未免太过贵重。
“别这么惊讶。”
看到她吃惊的表情,宫清商反倒露出一丝笑容。
“我虽超然物外,但并非不知善恶之人。当年之事,又何尝不是忿恨难消。你既然决心走上这条路,就让我,送上作为姑姑的见面礼吧。”
“不必多言。”她截住傅明若感谢的话头,“此去万千险阻,多加珍重。”
“你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
感受着秘籍妥帖地存放于心口,傅明若背起长剑,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宫清商目送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蜿蜒山路上,一如她当年送别吟羽。
吟羽,你真的有一个很优秀、很勇敢的女儿。
就在傅明若策马扬鞭,奔赴西域的同时,京城的将军府也陷入鸡飞狗跳。
“娘,弟妹的规矩,是该请嬷嬷来教一教了。”秦氏一边替花夫人捶腿,一边抱怨道。
“现在,我都不敢应别家的邀约。听说,他们都在笑,我们这位二少奶奶的举止,很是有些粗鄙。”
花夫人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接腔。
“二爷他虽然......但毕竟是将军府金尊玉贵的少爷。配个乡野女子,也着实委屈。”
秦氏觑着她的表情,又斟酌措辞:“二奶奶又是个不懂体贴的,咱们该拨几个可心的丫头过去,也好知点冷暖。”
原来,那日傅明若的穿胸一剑,并没有要了花铭的性命。他苟延残喘地活下来了,但心脉受损,恐怕将来,都只是一个废人。
但对于花夫人而言,自己这个声名狼藉、触怒圣上、终身残废的儿子,仍然是个金疙瘩。
这个御赐的儿媳,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我的陪房妈妈的女儿茜雪,今年刚满十六,为人很是乖觉......”
“好了。”
花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有点不满。自己还在呢,这个秦氏就开始上蹿下跳。
大嫂往小叔子房里塞人,算怎么回事。
“我房里的紫鹊,正是为铭儿备着的。便把她拨过去吧。”
“你也下去吧,给她物色几个好的教养嬷嬷。”
她捏了捏隐隐作痛的额头。原以为铭儿的归来,是将军府的转机,但为什么,近来的烦心事越来越多。
将军府,剑阁。
白雁飞坐在院子里,看着浮云变幻,思绪翻飞,回到了度雪山庄的那一日。
“爹!你为什么还要我嫁给那个男人?”
听到婚约继续履行的消息,白雁飞恨不得将婚书撕得粉碎。
若说之前,她还对花铭有着少女情丝。婚宴里的种种,已经让她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当知道他成为废人的时候,她还在心中窃喜。这个男人失去利用价值,自己可以跟他一刀两断了。谁知,父亲仍然要她嫁到将军府。
“你以为公主的死,可以轻飘飘地揭过吗?”
白之华冷眼看着女儿悲愤的神色,没有丝毫触动。
“这可是皇上御笔亲赐的姻缘。”
得知当日内情的皇帝,狠狠将镇纸砸向白之华的额头。他本可以轻松避开,但仍然一动不动,被砸得头破血流。
皇帝的女儿死了,他的女儿也要一辈子守着一个残废。
这不过是,皇帝泄愤的工具罢了。
“你给我听好,这桩婚事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从今以后,你给我安安分分地做花家的媳妇。”
冷漠的话语,像是冰锥一般,刺穿白雁飞的心。
“爹,你明知道是火坑,还要推着女儿进去吗?”她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们为什么,非得跟那个昏君卑躬屈膝?”
“弟弟是你的儿子,我就不是你的女儿吗?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生我!”
“啪!”
一道响亮的耳光声,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