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第一人民医院。
“小绛,你终于醒了,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还跟一个男人晕倒在车内?”
病房内,姜竹筠见病床上的元绛终于睁开眼睛,急忙追问。
目光触及元绛高高肿起的脸被厚重的纱布包扎,露出一双同样肿胀的眼睛,本就是单眼皮,这会儿努力睁着眼睛,也只能看见一条缝。
元绛整个左肩的骨头碎裂,满脸是血,跟一个打扮妖艳的男人晕死在车内,幸好有路人报了警,这才及时将人送至医院,做了手术。
到底是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姜竹筠眼眶一红,心疼地直掉眼泪,手轻颤着伸出,想去抚摸元绛的脸,又怕碰到伤口,连忙收回。
“妈,好疼……”元绛头痛欲裂,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跟左肩刺骨般针扎撕裂的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后脑勺像是有东西在突突地跳,连呼吸重了都牵动着身体在隐隐作痛。
拼命睁开眼睛,也只能模糊地看清姜竹筠,她眼泪瞬间就掉下来,疼痛犹如无形的刀尖划破血肉,砍向骨骼,痛得撕心裂肺。
“妈,快让医生给我打止痛药,我好痛!”
姜竹筠的目光移到左侧的止痛泵上,唇瓣轻颤着叹气:“小绛,你的身体应该是对止疼药不耐受。”
从元绛出手术室后,止痛药就没停过。
“什么!”元绛顺着姜竹筠的视线望到了止痛泵,嘴角因为疼痛而扭曲,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眼神陡然变得凶狠,紧紧攥住姜竹筠的手:“妈,有人害我!是有人蓄意打我的!你一定要为我做主!”
“什么!?”姜竹筠胸口一顿,神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小绛,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又是谁?!”
元绛恶毒的表情僵住。
姜家跟元家是世代豪门,家风几乎到了严苛的地步,但正因如此,两家从未出过丑闻,就连旁系在外也洁身自好。
倘若她说出,自己是因为在酒吧玩嗨了,是在带着男模回别墅共度良宵的路上,被那疯狗打成这样的……
那……
元绛眼底透出几分恐惧,低着头咬牙道:“妈,我、我头好痛,我就记得昨天是同学聚会,我被灌酒喝多了,找个代驾送我回家,在路上忽然就被拦住了。”
“那个人拿着铁棍,把我车砸烂还、还把我打成了这样!”
说到这里,元绛哽咽着落泪:“我一直遵循您的教诲,与人为善,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心肠如此歹毒!”
“车里有行车记录仪,肯定把那个疯狗给录下了!妈,你一定派人把这个人揪出来,打断她的手,抽了她的筋,让她……”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道微弱的咳嗽声打断了元绛。
随即,病房门被敲响,姜竹筠还没从元绛的话中反应过来,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竹筠。”
是秦锦儿。
姜竹筠目光凝重地看了元绛一眼,这才起身去开门,而元绛被姜竹筠的眼神看得瞬间清醒,这才冷静下来,自己刚才说的话跟她平常树立的人设不符。
她抓紧了手指,伸长脑袋朝着门外望过去。
秦锦儿又来干什么?
带了沈寒阳吗?
在元绛期待紧张的目光下,姜竹筠打开门,赫然映入眼帘的先是笑容满面的秦锦儿。
元绛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凌厉。
贱人,明明是来探病的还笑得那么开心!就这么不待见她?巴不得她死吗?!
元绛呼吸急了两分,喉间溢出冷哼,再往秦锦儿身后探去。
就看见了那道修长的身影,最近天凉,他穿着长款的黑色风衣,脚下一双高定皮鞋,内搭是白衬衫跟休闲裤。
一张脸白皙得病态,长指按着胸口咳嗽,咳喘得两颊透出薄薄的红,桃花眸内氤氲着水雾泪点,靠着门侧站着,娇贵病弱得很,像是个男狐狸精。
元绛看得眼睛都直了,虽然她知道沈家小少爷长得漂亮,但没想到病弱起来是这模样,让人忍不住心底生出黑暗想法,想要将他弄哭。
这可比高级会所里那些顶级男模还绝色。
她吞咽了一下,直勾勾地打量着沈召看起来单薄得过分的身材。
也不知道睡起来是什么感受?
这么弱,应该还没感受过女人是什么滋味吧?
“锦儿,怎么还把召宝带出来了?”姜竹筠担忧地看着沈召。
沈召身子骨不好,畏寒、畏风、体虚,现在天气凉,要是没做好保暖,怕是回去就得生场病。
秦锦儿也摸不清沈召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想着跟她一同来医院,她是担忧姜竹筠,沈召呢?
她认真想了下,猜测估计是儿子自己生病生多了,想看看别人生病吧?
秦锦儿面不改色地说:“召宝估计是想你了,这才跟着来。”
“原来是这样。”姜竹筠明显愣了一下,倏然,神情温柔地道:“你身子弱,用不着亲自来,想干妈了就打个电话,我知道了就立马去看你。”
沈召眉头晕了点红,矜贵清冷的眸微微泛起别扭,余光瞥过身后的虞俏,白皙长指按了按太阳穴。
这哪是他想来?
是宝宝想看看元绛的惨样。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沈召顺着杆子缓声道:“好,我知道了。”
“快进来,里边开着暖气,别受凉了。”姜竹筠下意识搀住沈召。
倏然,一只冰冷的手挡开。
姜竹筠愣住,望进一双漆黑冷冰冰、却透亮的眸中,这双眼睛,漂亮得过分,总让她感到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这般毫无波澜、宛若看一个死人的眼眸,她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起,到底是谁,会拥有这样一双漂亮却空洞的双眸。
虞俏按住沈召的手臂挡开姜竹筠,迟缓垂着长睫,认真思考了一下,她说:“我来扶。”
“啊?”姜竹筠被这一声清灵的声音唤回神,表情错愕了下,美眸透出慈爱:“你来扶,你来扶。”
她说着,手又不自觉想去拉住虞俏。
虞俏倏地躲开,空洞的眸变得凶狠,死死盯着姜竹筠,声音透着股狠劲:“你想干什么?!”
“我、我……”姜竹筠同样震惊,她盯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惊愕万分。
她刚刚,是想去牵虞俏?
可她们是第二次见面,为什么,会有这种潜意识的行为!?
沈召弓着脊背,捂着唇轻咳两声,露出一截后颈白得不像话。
他皮肤白,这么一咳,又嫣红了一大片,尤其是唇瓣,像是芍药般艳红,眼圈也晕染了一片的绯色,泛着水泽。
缓缓转过身,旁若无人地握住了虞俏的手,垂着眸撞见她充满警惕浑身带刺的模样,低哑的嗓音带着安抚性:“虞俏,没事。”
虞俏眉眼稍顿,唇瓣抿紧,长指撩过额前的发丝,愣愣地盯着沈召的手臂,细细的肩膀耷拉下:“……抱歉。”
她对谁都有很强的戒备心,除了沈召。
犹如惊弓之鸟。
也不知道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像她这般浑身带刺、对谁都充满敌意戒备。
沈召黑直的睫轻颤,握紧了虞俏的手。
秦锦儿见状,赶忙伸出手拉着姜竹筠往病房内走:“竹筠,元绛怎么样?”
姜竹筠频频回头看,下意识想要关注那个总是躲在沈召背后的女孩,闻言,这才收回目光看向病床上,脸包得跟木乃伊似的元绛。
摇头苦涩道:“左肩骨骼碎裂,就算养好了,以后也不能常使用左手。”
“脸倒还好,养段日子消肿,再抹点膏药就行。”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日子好好修养着。”秦锦儿坐在座椅上,目光移到一脸虚弱的元绛身上,看了眼那肿得跟香肠似的眼睛,目光顿了下,又看到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左肩,移开目光,怕下一秒笑出声。
元绛自然把秦锦儿的一切神态看在眼里,嘴角抽搐了下。
就知道这个贱人是来看她笑话的!
还世代豪门,不也照样看不起她这个养女?呵呵。
不过……
元绛目光贪婪地望向沈召,浑浊的眼球转了一圈。
既然秦锦儿这么看不上她,那她偏要当她的儿媳妇。
沈召虽然身板差了点,但样貌却比沈寒阳俊俏。
元绛眯了眯眼,露出满足的笑,她可以嫁给沈寒阳,再跟沈召来个几夜情。
“小绛,小绛,你怎么不说话?”
姜竹筠的叫唤声打断了元绛的幻想。
她唇角一撇,昨晚酒喝得太猛,加上后面被打叫得撕心裂肺,又一天没喝水,嗓音嘶哑地像是破旧的缝纫机:“妈妈,秦阿姨,我刚刚在想,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对我下手。”
“我平日里从不主动招惹他人。”
“已经报警了,会有专业的人找出凶手,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养好身体,别再想这些。”姜竹筠倒了几杯温水,分别递给秦锦儿、沈召、虞俏。
在递给虞俏时,她直勾勾地盯着虞俏,柔声细语:“虞俏,喝点水。”
虞俏“嗯”了一声,长指接过:“谢谢。”
但没喝,拿在手里一会儿,见没人注意她,才放下。
沈召余光瞥到她的动作,长臂一伸,泛着白玉光泽的手指捏着水杯,看见虞俏愣愣地望着自己,他挑了下长眉。
虞俏眨眨眼睛,接过,放在自己的水杯旁边。
盯着两个靠近的水杯,她唇瓣悄悄翘起。
“妈妈,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个凶手敢这么对待我,那就是没将我们姜家元家放在眼里!”元绛怎么可能忍气吞声,自从她被收养后,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这么被摁着打、还打得如此重,这简直就是耻辱!
呵呵,真是笑话,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她不是姜竹筠的亲生女儿?
如果今天受伤的人是元姜,姜竹筠还会这么淡定冷静吗?!
姜竹筠揉揉发疼的太阳穴,纤薄的身子晃了下,盯着元绛满是愤怒仇恨的眼睛,心底泛起一股无力。
秦锦儿眼尖,安抚性地拍了拍姜竹筠的肩膀,出声道:“这件事有警察去处理,凶手犯了错,必然受到法律的惩罚。”
“元绛,你应该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招惹到什么人,好给警方提供线索,我看这人,倒像是专门冲着你去的。”
这钱没少人也没丢,就专门打了一顿,说不是寻仇,秦锦儿是不信。
虞俏藏在沈召的背后,双手揪着他的衣摆,偷摸着点点头。
探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木乃伊似的元绛,唇瓣往上翘了翘。
“虞俏。”沈召侧眸,抬手推开她探出的脑袋,桃花眸微眯,漆黑的眉头下压,张了张嘴,没出声,用唇形提醒:不要太嚣张了。
虞俏收起了目光,点头如捣蒜,歪下了头,也学着他用唇形回应:我会很乖的。
沈召无奈着轻笑摇头。
目睹这一切的元绛攥紧手指,目光凌厉地射向虞俏。
这道目光过于锋利刺骨,虞俏瞬间感受到,浅灰色的瞳仁泛着病态般凶意,径直睨向元绛。
元绛怔愣。
这双眼睛……
昨晚,夜黑风高,那个人穿得一身黑,裹得严严实实,露出一截脖颈很白,很纤细,看身形应当是个女人。
一双眼睛冷冰冰地、透亮冷漠,犹如神秘的黑洞,盯着她的时候,就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两双长眸重合,元绛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唇角扭曲着尖叫咒骂:“这眼睛…是你!贱人,就是你!昨晚是你打的我!”
“妈妈,就是这个仆人,昨晚砸了我的车把我打成这样!快把她抓起来!我要她一辈子蹲在里面,给监狱里那些恶心下贱的囚犯们百般折磨!成为女\/\/支!女!!”
“元绛,你在说什么!?”姜竹筠大惊失色,一方面是因为元绛的说话过于不堪入耳,另一方则是因为这些话的内容,她扭头看向虞俏。
秦锦儿“砰”地一声放下水杯,端庄温柔的脸上瞬间变得冰冷,带着上位者的轻蔑与不屑:“元小姐,单看个子,一个你都能压死虞俏了。”
“我们虞俏,哪来的能力,能将你的车砸烂,还徒手把你打成这样?”
“我没记错的话,你车里还有个男人?”
“所以,你是指,八十斤的虞俏,把几吨的车砸烂,重伤一百三十斤的你跟一百五十斤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