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丝裹挟着粉笔灰黏在教室玻璃上,林予安握着教案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第三排靠窗的座位上——那是江砚白坐了整整五年的位置。如今空荡荡的课桌上积了层薄灰,玻璃夹层里泛黄的照片被水汽洇湿了边角,照片里穿着白衬衫的年轻教研员正俯身给十七岁的她讲解三角函数,阳光穿过他垂落的额发,在草稿纸上投下细碎跳动的光斑。
\"林老师?\"教务主任的声音刺破回忆,\"这是江老师抽屉里没带走的药瓶。\"深褐色的玻璃瓶在掌心滚动,标签上\"盐酸曲马多\"的字样被磨得模糊,她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江砚白蜷缩在办公室地板上,苍白的手指死死攥着胸口的衬衫,却笑着对她说:\"胃病犯了而已。\"
2008年的蝉鸣比往年更喧嚣,林予安攥着省奥数竞赛二等奖证书冲进教研室时,江砚白正用裁纸刀细细修剪一沓试卷边角。三十岁的男人连低头时肩颈线条都像精心计算过的几何图形,袖口卷起露出的腕骨上系着褪色的红绳,那是他连续三年被评为特级教师时,她偷塞进他公文包的平安结。
\"我说过你能进决赛。\"他推过冒着热气的姜茶,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茧,\"但解题步骤太冒险,用泰勒公式展开更容易...\"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少年人的莽撞混着姜糖气息撞碎满室寂静:\"我不要当你的学生了!\"
窗外的银杏叶簌簌落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江砚白抽回手的动作像在解一道无解的方程。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教务系统里新增了三条匿名举报信,举报内容从\"师生暧昧\"到\"违规辅导\",而举报人Ip地址显示在城南肿瘤医院——他母亲化疗的病房。
2013年冬,林予安在教师公寓闻到血腥味时,江砚白正把染红的纸巾团成球扔进废纸篓。暖气管在他身后发出嘶哑的喘息,玻璃窗上结着冰凌花,他裹着三件毛衣的身形单薄得像张被揉皱的演算纸。
\"为什么瞒着我?\"她抖开诊断书,\"胃癌晚期\"四个字割破二十三岁盛夏的誓言。那时他拒绝她的告白,却在她转身时轻声说:\"等银杏叶再落七次...\"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上她新织的围巾,像雪地里炸开的红梅。\"教育局要组建特训队去山区,明天就走。\"他摸索着从抽屉取出牛皮纸袋,里面是她的调令和整整十二本备课笔记,\"你带的实验班,解题思路太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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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封邮件抵达时,林予安正在海拔三千米的村小给孩子们讲解斐波那契数列。破旧的机房电脑闪烁两下,蹦出殡仪馆的通知函。她疯了一样翻找手机,却在关机前看到江砚白三天前发的消息:\"山里的星空应该比公式更美,别低头。\"
回城的盘山公路上,她抱着的纸箱里装满他留下的物件:用透明胶修补过十七次的钢笔、写着\"予安专属错题集\"的硬皮本、还有365封未寄出的信。最底下压着病历本,确诊日期赫然写着2008年9月1日——她闯入他生命的那天。
殡仪馆的银杏叶铺成金色地毯,林予安在告别厅看到玻璃罩里的他穿着那件被粉笔灰染白的旧西装,胸前别着她当年送的平安结。火化工轻声提醒她该离开了,却见她突然扑到玻璃上,用三角函数计算他唇角最后凝固的弧度。
\"你看,\"她笑着落下泪来,\"这个微笑函数在第三象限有唯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