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姜逸轩醒来时只感觉全身的骨肉都仿佛碎掉了,又被重新拼凑起来一般,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疼痛。
他疼得龇牙咧嘴,艰难地穿好衣服来到偏厅,程钰已经坐在餐桌前了,阴沉着脸,端着一碗鱼片粥在慢慢地喝。
看到姜逸轩过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喝粥。
昨天打了那一架,疼是疼了点,不过算是把两人心头的郁结打散了。昨天两人把对方揍了半死,关系反倒缓和了不少。
姜逸轩轻笑了一下,淡定地走过去坐在他的身侧,抓起一只包子开始啃。
他是真的饿了,这段时间以来都没好好吃过饭,今天心情好,也难得有了胃口。三口吃完手中的包子,又端起一碗粥喝。
这鱼片粥鲜美,再配上软烂入味的糖醋排骨则更加可口。
以往程钰最喜欢的就是喝粥的时候配糖醋排骨,所以程府的后厨每日都会做。
可今日,那盘糖醋排骨他却是一块也没动。
姜逸轩看他吃得寡淡,顺手夹了一块大排骨放在他的碗里,刚想叫他多吃一点,就见那人脸色瞬间垮下来,恶狠狠地瞪着那块排骨。
姜逸轩不明所以:“怎么了?”
程钰瞪着他,满脸愤怒:“夹走!”
“你不是最喜欢吃糖醋排骨吗?”
“我今天不喜欢吃了!夹走!”
看他又要发脾气,姜逸轩赶紧把那块排骨夹到自己碗里,省得他又发疯。
一边啃着排骨一边小声嘀咕:“有毛病,也不知跟谁学的这臭脾气!”
程钰眯着眼:“你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大清早的,姜逸轩不想和他吵架,没有搭理他,继续啃着自己的排骨。
看他吃得那么香,程钰突然就发了脾气,气冲冲地夹了好几块排骨扔进他的碗里,咬牙切齿道:“多吃点!”
排骨扔在碗里,把热粥溅到姜逸轩的脸上。
姜逸轩抿着唇,本想忍气吞声,可是他现在明白了,对于程钰,他不能忍,有问题必须当场解决,否则问题会越来越大。
他“啪”的一声把碗搁到桌子上,沉着脸看向程钰:“还想打架是不是?”
程钰也把碗重重地搁下来,理直气壮地怒吼:“凭什么我不能吃排骨,你可以吃那么香?”
姜逸轩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不吃怪谁?”
“你把我牙齿揍松了我怎么吃?你不知道自己的拳头有多硬吗?”
姜逸轩:……
怪不得今天的程钰怎么那么幼稚,原来还在委屈昨天的那一架。
也是,昨天他气疯了,下手确实是重了点,而程钰顾及他,多少收了力道,所以受的伤要比他更惨烈一些。
可是自己不也断了肋骨吗?虽然他那肋骨本来就没长结实,但也是被程钰一拳捶断的,他找谁说理?
但转念一想,程钰那条为他找解药才断掉的腿还没恢复,就又被他二次伤害,原本能走的腿再次被拐杖替代,姜逸轩不免有点心虚。
他轻轻拍了拍程钰的肩膀,想哄孩子似的:“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不也把我肋骨捶断了吗?咱俩抵消了。”
听到这话,程钰瞬间平息了怒火,懊悔地看着姜逸轩的胸口,声音低低的,没有底气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才怪,昨天那场面想起来都心惊胆颤。姜逸轩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昨天打得那么丧心病狂的两人是他和程钰。
不过他没有反驳,只是顺着程钰的话:“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事儿就过去了。我想通了,以前是我不好,我确实……”
原本是哄程钰的好听话,说着说着就认真起来:“我确实亏欠于你,我太自负了,以为自己可以平定这天下所有的不公,为了自己心中所谓的正义,伤害了你,对不起!”
程钰攥着他的手,深深地看着他,声音低沉暗哑:“姜逸轩,你真的爱我吗?”
姜逸轩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对上程钰那双炽热而深沉的眼睛,他感觉心口似是被烫了一下,又热又痛。
过了半晌,他才哑着嗓音开口:“我爱你,非常爱。”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知道当我吊在悬崖上,命悬一线地取回了雪观音,腿都摔断了,回来却被告知你已经不辞而别,那个时候我有多心痛,你知道吗?”
程钰说着,渐渐红了眼眶。
他不在意姜逸轩为了报仇违背承诺,也不在意他捅在他心口差点令他命丧黄泉的那一剑,他在意的是自己无论付出多少努力,都打动不了他那颗冰冷的心。
不管他怎么做,姜逸轩始终都要离开他,要与他撇清关系。
那种无论付出多少、妥协多少都留不住心爱之人的挫败感,让他控制不住地对他生了恨。
程钰紧紧地攥着姜逸轩的手,执着地等他一个答案。
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那人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目光看着他,却缄口沉默。
程钰收回手,自嘲地笑了笑:“罢了,你不想说就算了,以后我也……”
“我没有离开你……”
程钰还未说完就被姜逸轩打断,他抬眼望过去,看见眼前的青年一脸真诚地看着他说:“至少那一次我没有离开你,我是遭人绑架的,郑黎安趁我昏迷之际将我掳走了。”
程钰闻言,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掳走?
事情竟然是这样吗?那自己岂不是错怪了他?
那他……白白伤害了姜逸轩那么久!
原以为姜逸轩是私自逃走,他才大发雷霆,心安理得地把姜逸轩关进漆黑的密室,肆无忌惮地伤害他,想要折断他的傲骨,因为他认为这是姜逸轩欠他的!
可是现在知道了真相,知道他折磨了姜逸轩那么久,错得有多离谱……这令他他感到无比的恐慌和绝望!
回想这段时间以来,他对姜逸轩的囚禁和凌辱,就如同一把利刃在一刀一刀地凌迟着他的心脏!
他红着眼睛看着眼前清瘦病弱的青年,眼眶渐渐湿润了。
姜逸轩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又在自责。
他握住程钰冰凉的手,拇指在他的手背轻轻摩挲着:“这不怪你,本就是我自己嘴硬,没说清楚。”
他的语气那么温柔,程钰的心却如撕裂般痛了起来,痛得连灵魂都在跟着颤抖!
他只知自己受了委屈,却未曾想过姜逸轩的苦楚,而现在,那个被他误会、侮辱和伤害过的男人还要反过来安抚他……
他微微仰起头拼命地把眼泪逼回去,过了许久才忍住了喉咙的哽咽,一双通红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姜逸轩:“郑黎安为什么要掳走你?”
姜逸轩看着程钰,对方那双湿润通红的眼睛显得那么脆弱,他实在不忍心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如果程钰知道自己是冒着被五马分尸的风险替他杀了郑黎安,而他却毫不知情,还把自己囚禁起来折磨,那样程钰会自责内疚一辈子。
姜逸轩不忍心,所以他选择了撒谎。
“因为他想要得到陛下的倚重,而如今边境动荡,他怕陛下重新重用我,所以他想杀了我。”
“是因为这样吗?可他若想杀了你,为什么不趁你昏迷的时候直接动手,何苦要将你掳走?”
姜逸轩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们程府在京城多瞩目啊?况且,我在全京城的风头不用我吹嘘吧?你想想,若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少年将军死在了赫赫威名的程府,这个案子会有多瞩目?”
说着,他的神色自豪起来:“我现在虽然一介草民,可是我之前手底下那帮弟兄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若是让他们知道我被刺杀了,为了彻查凶手,肯定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难免会查到郑黎安的头上。”
“那他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呢?把我掳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秘密处理,岂不是更保险?”
程钰对他的话半信半疑:“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姜逸轩眉头一挑:“我是谁?我是姜逸轩,就凭他那个废物也想困得住我?”
程钰纠结了半天,最终接受了这个说辞。
姜逸轩暗自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好好吃个早饭了。他端起那碗没吃完的粥继续狼吞虎咽地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