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喧嚣,两侧花灯璀璨,菊香缭绕。
陆悬跟在姜梨后面,双眸泛红,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背影。
走到一间客栈门前,姜梨停下脚步。
簪了满头菊花的堂官在前头迎客,看到姜梨,立马热情地凑上来,“姑娘,住店啊?”
一句话说完,瞥到她身后的陆悬,男人身形高大,目光凶戾,冷冷望着他。
堂官立马瑟缩回去,“本,本店住满了,姑娘换一家吧。”
姜梨并未作声,抬步继续向前。
陆悬仍旧跟着,殷殷盼望她能回头看一眼他。
然而没有,姜梨只是一直往前,往城门方向走去。
一般城镇的城门口都会有马车夫聚集,来往送客。
陆悬瞧出她的打算,眼眶发热,手脚针刺一样发麻,几乎走不动道。
终于,姜梨站定在一个老车夫跟前,“去京都现在能走吗?”
老翁面相慈祥,头戴竹笠帽,身上麻衫简陋却干净,马儿看上去较其他人的老多了。
她挑上,不过是为了安全起见。
老翁兴许是有些日子没开张,连忙从车头滑下来,憨憨点头,“成……能走。”
“我没有银子,这个给你,到了京都可再奉银百两。”姜梨取下耳畔上的累金宫灯耳坠递过去,“可以吗?”
老翁有些犹豫,但看她模样生得好,穿着打扮也华贵,只是一瞬便应下,双手拢起去接,“可,可。”
耳坠从姜梨手里滑落,眼看要掉进老翁掌心,一双大掌飞快掠过。
“不走,我们不走!”陆悬攥紧手,厉声大喝。
老翁吓得往后急退,撞上马车痛吟了声。
陆悬浑身绷紧,余光能感受到姜梨侧头看他,他不敢回视过去,只死死盯着老翁。
姜梨只看了一眼,又转向老者,“不用管他,我们走。”
说着走到近前,自己伸手去取车头上的马凳。
陆悬咬紧牙,一双眼红得不似人样。
他劈手夺过马凳,用了十足力道,飞手砸向车厢,车厢吱吱呀呀晃动两下,下一瞬竟直接四分五裂炸开。
马儿受到惊吓,扬蹄嘶鸣,带出拴马的木桩,急驰着往城外疯跑去。
老翁瘫软倒地,四周车马夫吓得纷纷往后躲,没有人敢出头说话,都觉得这人是疯了!
陆悬握紧拳头,极力抑制住狂躁鼓动的心,掌心的耳坠顷刻间攥烂成泥。
周遭气氛凝滞,冰封一般。
啪——
突然,一巴掌打破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定到姜梨身上,惊恐万分。
心道:这弱不禁风的姑娘会被男人打死吧?
却不想,男人只是转头望着她,充血的眼睛竟隐隐有水光浮动。
陆悬喉咙剧烈滑动两下,想要沉声,出口的声音却带着颤意,“……不要走。”
姜梨下巴微抬,目光似深邃海面下汹涌的暗流,诡谲、阴暗、冰冷。
颤抖愈加明显,陆悬根本克制不住。
他觉得怀里拥抱的什么像沙子一样一点一点流失,他拼命地抓,却越泄越多,越泄越多!
无能为力,他感到无能为力的无措。
走近两步,走到她面前迅速捉住她的手,在一众人不可思议的视线中,陆悬就着她的手滑跪下去,“阿梨,哥哥难受得要死掉了……不要走,你答应过——”和我一起回我们的家,江都的家。
话未说完,他的手指就被一根又一根地掰开,姜梨神色冷酷,不管是否折断他的手指,用尽全力去扯。
陆悬瞳孔剧烈颤动,他死死攥紧,任她如何也不肯松开分毫。
姜梨默了瞬,抿紧唇开始抽自己的手,不管不顾地抽,即便断掉也在所不惜!
陆悬看她动作越来越激烈,手背都开始发红,终究怕弄伤她,缓缓泄力。
姜梨顺势抽出,看也未看他,转身便朝城门外走。
即便折断脊梁,当众下跪也没有用吗?
宁愿用双腿走,也要回京都?
浑身每一条筋脉被抽离,陆悬疼得撕心裂肺。
他要彻底失去她了。
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有湿润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来,他也无知无觉。
但怎么可以?!
失去她,他会立马死掉的!
深闭了下眼,他将碎裂成一块又一块的心重新聚集起来,拼凑成一整块,而后缓缓站起身。
从胸前抽出一叠银票随手撒开,陆悬抬步朝城门口那道纤细身影走去。
姜梨沉着脸向前。
关于过去这段时日的记忆,她如同傀儡被随意摆弄、被随意灌输思想的记忆,简直就是覆骨之蛆一样的存在!
她一丝半点都不愿回想。
她要回京都,她无法想象失去她的祖母,这段时日是如何活下去的?!
然而,身体却猛地腾空,她被人拦腰抱进怀里。
陆悬箍紧她的双臂和腿,也不看她,转身抬步就走。
“放开我!”姜梨的目光比冰锥还要尖利,冷冷刺向他。
陆悬心脏挛缩了下,唇线抿直,一言不发。
他不能放手,哪怕是困是囚,也绝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