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城镇外的农村,一片荒凉。
胡惟庸是一路看一路的叹气。
早就听说松江府的农村被破坏得不像样了,现在亲眼所见,更是气得胡惟庸鼻腔里不断发出不屑的哼哼。
“刘基啊刘基,瞧瞧你做的好事,你到底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他支持你这样胡来?!”
但是进入了松江府主城的附近,胡惟庸却不再说话了,而且表情越来越古怪。
这里的人烟渐渐多起来。
远远就能看见,城区附近有滚滚浓烟升起,烟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像一条巨龙缓缓升入天际。
而脚下的官道也开始变得宽阔而又平整,马车走在上面相当的平稳。
官道上已经是人多车多,大家都很忙碌。
记忆中的松江府,应该是这样的:清晨的薄雾中,农夫们扛着锄头走向田间,老牛慢悠悠地拉着犁,稻田里传来蛙鸣和秧歌。街道上,挑着担子的小贩叫卖着时令果蔬,茶馆里飘出说书人的声音,讲述着才子佳人的故事。
但眼前的景象,却与他记忆中的画面截然不同。
一股混合着煤烟和蒸汽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连连咳嗽。道路两旁,原本的农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厂房,厂房顶上有烟囱,正往外冒着腾腾的烟气。白色的烟气在天空中交织成网,遮住了原本湛蓝的天空,与此同时,厂房里传来机器的轰鸣,像是某种巨兽的低吼,震得他的耳膜发痛。
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见里面排列整齐的机器,和忙碌的工人。
不断有穿着统一工服的工人进出工厂。
煤炭,棉花等原材料不断被运进工厂,与此同时,也有源源不断的成品布料被运出来。
这……
这里真的是松江府?
胡惟庸感觉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马车驶入城区,眼前的景象更是让胡惟庸震惊。
城区车水马龙,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除了他熟悉的绸缎庄、米铺、茶坊、酒肆、医药门诊外,还有各种新奇的店铺:大车修理、机械零件店、技术书籍铺、甚至工人夜校......
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大的商店门首还扎“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商人们着高头大马,衣着华丽,前呼后拥,比他还要气派。
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大明吗?还是那个以农为本、重农抑商的大明吗?
胡惟庸只感觉到一阵眩晕。
短短两三年的时间,松江府怎么变成了这样?
这里俨然已经摒弃了曾被视为国之根本的农业,转而投入曾最被鄙视的商业的怀抱。
本末倒置!
胡惟庸是越看越气。
他想不明白,明明最讨厌商业的皇上,是怎么会一反常态支持刘基的呢?而刘基又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难道说刘基真的窥见了天机?
不过他倒是明白了一件事情。
难怪松江府这两年给朝廷带来的收入越来越高了,特别是去年,一个地区直接快要顶上了其他地区的总和。
仅仅两三年的时间,松江府就已经发展成这样。
如果再这样下去,那松江特区恐怕还会更加的恐怖,而刘基的地位自然也会跟着一起水涨船高。
到那个时候想要再动刘基,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胡惟庸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波澜,他知道,这次来松江府,恐怕要重新审视很多东西了。
无论是对于刘基,还是对于皇上,对于整个大明,他都不能以以前的目光来看待了。
现在恐怕是他最后的一次也是最好的一次机会,将走偏的大明重新拉回到原来的道路上。
“走,去刘府!”
胡惟庸上车,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
刘府。
胡惟庸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基本上都是松江府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担忧。
刘基的两个儿子刘琏和刘璟也都在。
长子刘琏也在朝中任职,自然是认得胡惟庸,见胡惟庸来,连忙迎了上来。
“胡大人,您怎么来了?”刘琏有些诧异。
胡惟庸回道:“皇上让我带御医前来给刘大人看病,顺便替他看望一下刘大人。”
“原来是这样,那快快有请!”
刘琏将胡惟庸和御医请进了屋。
屋内。
刘基躺在床上,面色蜡黄,时不时发出一声咳嗽。
胡惟庸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被自己视为眼中钉的人,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那个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的刘基,和眼前这个创造了新松江的刘基,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刘琏上前,在刘基耳畔将胡惟庸带御医前来给他看病的事说了一下。
“琏儿,扶我起来!”
刘基让刘琏把自己扶了起来,半躺着靠在床上。
“胡大人,坐。”
胡惟庸点了点头,在刘基面前坐下。
“刘大人,皇上听说你病了,很是担忧,但他又没办法抽开身,所以让我带着御医前来看望。”
刘基点头回道:“替我谢过皇上!”
胡惟庸招了招手,把御医叫上前来:“你好好给刘大人看病,一定要给刘大人给治好了,不然回去没法交差。”
“是!”
御医应诺,然后开始给刘基把脉看病。
胡惟庸坐在一旁,颇有些感慨道:“刘大人,你这松江特区还真是惊人啊!如果再有个两三年,都不敢想象会发展成什么样?!”
刘基笑笑,道:“我也想看看啊,就是不知道我这身子骨,能不能顶到那个时候?”
胡惟庸也笑了,道:“放心吧,按照御医的药方抓药吃,一定可以的。”
“嗯。”
刘基点头:“有劳胡大人了!”
没多久,御医便开出了药方,交到了刘琏的手上,让他照单抓药回来煎服用,数日后便可痊愈。
看完病,胡惟庸也没有久留,和刘基客套两句后便回去了……
……
朱标搞不明白他父皇为什么不让自己去,而是让胡惟庸带御医去看刘基,不过他也不纠结这个,因为他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占城国那边的冷兵器已经交付了,并没有过多久,他们又收到了另外一份订单,竟是占城国的死对头安南国的订单。
而且安南国的订单比之占城国的更大。
想来占城国的那批冷兵器已经在战场上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战果,让安南国吃了大亏,而安南国也是调查明白了这批武器的来历,于是连夜派出使臣前来大明求购武器。
刚刚和安南的使臣谈完,朱标对他们提出的条件还是非常满意的,刚想要坐下喝口茶润润喉咙。
这个时候,贴身太监急匆匆而来。
朱标眉头一皱:“怎么了?”
太监气都来不及喘,连忙回道:“刘先生他……他去世了!”
“什么?!”
朱标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