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知鸢一听阿芙的话,心思便没办法再落在这嘈杂的院子里了,她转过身来便想往里边走。
可还没等她动作,谢清珏伸出手来便将南知鸢给拉住了。
“看陛下怎么说。”
陛下原本视线是落在曲玉宁的身上,听着阿芙的话,他下意识地转过身来想往殿内走,可大概是脚步先脑子一步,竟步子有些踉跄,堂堂的帝王面上竟带了些许的狼狈。
可他如今却已经不管这些了,陛下挥了一下衣袖,便将其余人甩在了身后,兀自进去看望刚醒过来的崔令姿。
南知鸢站在后边,压根看不见床榻上的崔令姿究竟如何了,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忍不住踱着步子。
谢清珏眼睁睁地看着南知鸢这般,可他却也只能在心中叹一口气。
如今,他丝毫不能帮上南知鸢的忙。
南知鸢挣扎着,还是往旁边挪了挪,想透过缝隙能看一眼崔令姿。
只是还没有等她找到合适的位置,陛下的声音便传来了。
“谢夫人。”
南知鸢吓得一激灵,可她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咽下口唾沫才开口回答陛下的话。
“陛下,臣妇在。”
陛下招了招手,南知鸢过去之后才发现,是面色苍白的崔令姿,动了动唇瓣,她如今虽有些说不出话来,可唇语说的都是她的名字。
南知鸢瞧见崔令姿这样,眼眶顿时红了起来,喉口滚动,终究是有些哽咽。
“娘娘,你好好休息才是。”
崔令姿对着她摇了摇头,那惨白的面容上美貌却没有减弱半分,她露在外边的手腕纤细地过分,细碎阳光透过窗牖半洒在她苍白如雪的面容上,仿若隔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叫人看不真切。
她眸子转了过来,视线落在南知鸢的身上,那一双秋水眸澄澈无比,却因着病气,蒙上了一层淡薄的霜一般,隐约能窥见几分哀愁。
崔令姿唇瓣没有了往日的艳色,雪白一片,轻轻咳嗽两声,更是整个身子都如落入秋风之中的叶一般颤抖,周身萦绕着叫人怜惜的破碎感。
这一咳,便将陛下的心都给揪了起来。
陛下急忙伸出手来,抚上了崔令姿的后背,那锐利的凤眸之中如今只有满满的怜惜:“姿儿莫要着急,慢慢说。”
崔令姿微微颔首,消尖的下巴愈发显眼:“我无事,劳陛下费心了。”
她这般生疏的话一出来,无异于在陛下的心尖剜了道口子,鲜血淋淋。
陛下倒吸了一口气,就连胸前的肋骨处都在隐约作痛。
崔令姿抬眸看向南知鸢。
南知鸢眉心紧紧抿着,看向她时满心满眼都是担忧。
她对着南知鸢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我无事。”
一边说着,崔令姿面上还强牵起一抹笑来,可这笑却叫人看了心中愈发难受。
南知鸢忍不住地转过头来,害怕自己的哽咽声叫崔令姿知晓。
“贵妃娘娘都这般了,陛下,当真还就这般轻易放过他们吗?”
就算这件事的导火线是县主,可无论是南知鸢,还是崔令姿、陛下,皆知晓最应该受到惩罚的人究竟是谁。
陛下眉间皱紧,几乎都要攒成个小山峦了。
这屋子里的人多,便是大长公主也清晰地听见了南知鸢说的话。
她见南知鸢这是丝毫没有掩盖她自己的想法,心中难免有些不悦,便忍不住开口呛她。
“怎么,谢夫人这是想让陛下将本宫也算进去?”
听着大长公主那略显尖酸刻薄的话,南知鸢并没有立马回答什么,只是缓缓地转过身来,直视着大长公主。
若是以往,南知鸢怕还是会避其锋芒。
只是如今,瞧见崔令姿成这般的样子了,南知鸢心中只有满满的担忧与愤怒。
这一份愤怒,充斥着她的脑海之中,南知鸢左手死死抠着自己的手心,才让她稍许找回了一些理智来。
南知鸢掀开眼帘,对上了大长公主的视线,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开口。
“大长公主,臣妇何时有说过与您有关?”
大长公主听着南知鸢的话,顿时噎住了。
“你,若你说的不是我,那何必在陛下面前遮遮掩掩?”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之中还带了几分不确定,似乎在验证南知鸢这句话的真伪。
南知鸢扯了扯嘴角,并没有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
她回过眸子来看向陛下,而后,“啪嗒”一声跪在了地上。
“陛下应当知晓,臣妇说的究竟是何人。”
南知鸢向来是固执的,只是往日里她需要在意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只能在外人面前掩盖住她的本色。
崔令姿忍着身上的难捱,强撑起身子,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却想着要拉住南知鸢的手。
“阿鸢...”
她唇瓣动了动,许久才哑着嗓音开口:“你不必为了我做到如此...”
她看向南知鸢时,泪珠都在眼眶之中打转,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崔令姿这泪迟迟没有落下。
可她这一副模样落入陛下的眼中,无异于用刀子搅动着他的心,叫他喉咙口都溢满了铁锈味。
南知鸢看向崔令姿,张了张口刚再想说些什么,可陛下的声音却响起了。
“谢夫人请起,朕知晓,你在想些什么。”
他的声音刚落,南知鸢还没有回答什么,有人便拉着她的手腕将她一下给拉了起来。
南知鸢抬眸一看,便瞧见了谢清珏微微带了些铁青的脸色。
她还没有说什么,就见谢清珏弯下身来,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的膝盖。瞧见她膝盖处的衣裳沾染了灰尘,他瞬间眉头紧锁,抑制不住的心疼便涌上了他的心尖。
谢清珏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可这声音只有面前的南知鸢能够听见。
他低垂着的眼尾如寒梅折枝,霜色的衣裳在他身上倒是能窥见几分清冷的意味在。可如今,谢清珏却半弯着身子,任由尘埃染上他的衣袂,却不见他有半分动摇。
晨光熹微,倒映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南知鸢的心弦仿佛被人拨动了一瞬,就连她的指尖都有些发麻。
南知鸢有些狼狈地将视线转了过来,却见他伸出手来,温柔地将她衣裳上的灰拍了干净,而他动作轻柔,似乎面前并不是什么衣裳,而是千金难求的珍宝。
殿中人多,宫女太监们都低垂着头仿佛没有见到这略显荒谬的场景。
而大长公主却面露复杂。
她着实没有想到,堂堂首辅大人,竟然能够为了一个女人做到如此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