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回家的时候，屋里没开灯。
他打开灯的一瞬，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傅澈，还怔了怔。
傅澈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淡。
他神色倦怠，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洇出很深的水色，白皙骨感的长指一下一下点在桌上，似乎已经等他很久。
不等他哥说话，傅恒低头脱鞋，先开了口：“我到处找了一遍，都找不到萱萱的影子，我猜，她很有可能去了云镇。”
“萱萱很聪明，想来应该没什么事，我刚调回来，事情多，你要是没事，替我跑一趟？”
傅澈缓缓抬起头，眸色冷沉，像是结了厚厚的冰霜。
开口，声音极冷，像是淬了寒刃：“张玥不见了，她从白家出来以后，就再没回去过。”
他看了眼墨染的天空，眼底泛红：“我找了她一天，她失踪了，她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
“除了，我给她买的东西，她一件没拿。”
男人低头，捏紧眉心，缓了缓情绪，他眼神变得阴鸷：“我听说她离开白家的时候，是和你在一起的，是你，给她提的行李，送她上的车。”
他慢慢往前倾了倾身：“你把她藏去哪了？”
男人垂着眸，漆黑的眼底怒火翻涌，咬牙的样子像是被激怒的野兽。
傅恒放好鞋子，面色沉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也不是被吓大的。
媳妇交代过的事情，他肯定得全力以赴。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把张玥藏好，萱萱就安全了。
但他觉得，听媳妇的话肯定没错。
他拉开凳子，很坦然地坐在了他哥对面：“我送她上了火车，她没说去哪，也没给我看火车票。”
他淡道：“我只是想找白宇，看见她需要帮忙，便顺路载了她一程。”
傅恒给自己倒了杯茶，声音很淡：“她又不是我媳妇，我问那么多干嘛？我藏她？我藏她做什么？”
呲啦一声。
茶壶连同滚烫的茶水被男人用力掀翻在地，青黑的碎片崩出一片片凌厉的刀锋，划破男人的手指。
伴随碎片的，还有热水飞溅的滚烫热气，在男人白皙的手背烧出大片的红。
水珠顺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淌下，用力砸在灰色的地板。
低头，一地狼藉。
男人用力握住弟弟肩膀，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那样。
似乞求，近疯狂。
“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对不对？”
“哥从小到大没求过你别的事，你告诉我她在哪，好吗？”
傅恒眯起眼眸，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他哥竟然如此喜欢张玥。
如此在意她，比在意萱萱还在意。
可是，为了萱萱，他哥可是和他较劲了一世。
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在喜欢一个人的同时，他内心的角落竟然还藏着另一个更加深爱的人。
他摇了摇头，眼里全是震惊，震惊之后，是满腹疑惑。
他明明喜欢张玥，为什么，又非要抢萱萱。
难道只是因为萱萱为他挡刀？
傅澈看他摇头，一把攥住了弟弟的衣领，用力把他按在椅背上。
他声音很慢地劝：“弟弟，你不要听她瞎说，她没有家，舅舅也不待见她，你不告诉我她在哪，是在害她，你明白吗？”
“你想她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流落街头，碰见坏蛋怎么办？碰见流氓怎么办！”
傅恒沉了沉眸色，声音没有太大起伏：“她带了钱，离开也是她自己的决定。”
他顿了顿，看向他哥，没有隐瞒：“她让我转告你，她已经记起了一切，她累了，她说一别两宽，江湖不见。”
“这些，就是她让我转告你的话。”
傅恒默了会，道：“我猜，她是想起了上一世的记忆，记起了你对她不好的过往。”
“不是我说，你既然娶她为妻，还喜欢她，为什么又来招惹萱萱？”
傅澈指尖发软，他没想到，张玥竟然会有上一世的记忆。
他一直都知道张玥很喜欢他，可是，他答应过她的父亲，会以哥哥的身份保护她，照顾她一辈子。
他大她那么多，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哥哥的身份自居。
退一万步说，他怎么可以睡兄弟的女儿？
这样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可是看她身边有其他的男人，他的占有欲就会跑出来作祟。
他害怕回应女人的爱，更害怕她会永远离开。
他以为可以用萱萱代替张玥，他以为有了萱萱，他就会慢慢忘记张玥，放开张玥。
可是，他却仿佛迈入了一条不归路，无法放开萱萱，也无法放开张玥。
傅澈沉默地瘫坐在地，他想起他和张玥说的那些话，对张玥发的那些火。
他明明知道她有多喜欢他，却还一次次强迫她，让她帮忙追回萱萱。
她如果想起了上一世，想起那个徒有虚名的妻子身份。
想起她竟然可笑地为丈夫追回前妻跑前跑后……
他闭上眼睛，喉咙间全是翻涌的铁锈味。
江妍带远远出门回来，看到地上的碎片还有眼神已经呆滞的大儿子，轻轻地扯了扯傅恒的袖子：“你哥怎么了？做衣服亏了？”
傅恒拉着她上楼：“妈，他没事，只是被甩了，失恋了。”
江妍一脸好奇地问：“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怎么没听他说过？”
傅恒关上门，压下声音：“没谈，一直是那女孩单相思，现在人想明白了，跑了，他……倒是急了。”
江妍还想问什么，傅恒接过她手中的菜：“妈你带远远早点休息，萱萱那我会照顾好的。”
他犹豫了会：“妈，你不要和其他人说开放高考的事，她搬出去住也是怕带孩子影响学习，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你也不要和其他人说她搬出去的事，她怕邻居说三道四。”
他俯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远远，你也帮妈妈保密好吗？”
傅远垂下睫毛，眼神怔怔地嗯了一声。
他有些委屈，他不会打搅妈妈学习的。
他不想妈妈搬出去住呀。
傅恒下楼的时候，傅澈拿起外套正要往外走。
傅恒拧眉喊他：“这么迟了，你又要跑去哪？”
傅澈声音极哑，像是夹了粗粝的沙砾：“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