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微风,带着丝凉意。
素香替宋谨央披上披风,一行人气势浩荡地来到湖边。
哇!
湖边,亮如白昼。
个个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湖边的树杆上,缠绕着铁线,上面挂着各式灯笼。
湖边插着长长的铜烛台,一排排,一眼望不到头。
湖面上泛着数只扁舟,每一只舟上摆着烤肉用具,几个下人忙碌地翻烤着,一股股香气扑鼻而来,馋得人直流口水。
崔好好和郑笛率先冲下山。
老远就听到崔好好夸张的声音。
“好香的烤肉,我要大快朵颐,大口喝酒。”
山顶上的人陆续走了下来。
人人面带红晕,眸光闪亮。
既看了万家灯火,又看了排场极大的烟花。
简直比过年还欢庆。
人们竟忘了湖里发生的事,姑娘们争先恐后地上了船。
夫人们在湖边围坐一起,吃肉喝酒,谈天说地。
淳阳郡主头一个按捺不住,她气鼓鼓地说。
“夫人,我白白错过一场好戏,当真遗憾。”
边上几位夫人打趣。
“镇国夫人是爱重你,怕你涉险!”
“我淳阳好歹也是父王的女儿,如何会怕?”
宋谨央哈哈一笑,打趣道。
“好好好,下次定然叫上你。”
“别介,千万莫再有下次,我光听着下人禀报,一颗心便砰砰地跳。若是亲历的话,只怕早就吓晕了。”
“正是!郡主的媳妇常氏,可不就吓晕了?”
一提到常娇,笑声一顿。
淳阳的脸沉了下来。
这个媳妇是将军定的,原先以为她只是胆小,如今看来品性不佳。
因为常氏的几句威胁,她立刻出卖了众人。
这样的媳妇,她要不起。
“我自罚一杯,开心时不说闷气话!来,喝酒!”
大家哈哈笑起来。
酒一喝,话匣子又打开了,叽叽喳喳地议论个没完。
酒不醉人人自醉。
宋谨央微醺,不胜酒力地站起身,嘱余下之人好生吃喝,自己则扶着素馨的手回了客院。
刚刚跨进客院,宋谨央的神色立刻清明起来,哪里还有半分醉态?
“人呢?”
“在后厢!甄大人离开前,特意将人留给了您。”
宋谨央大步推开后厢门。
屋里。
黑衣人横倒在地上,冷得牙齿上下打颤。
浑身血液全往胸膛的伤处涌去。
生机,正慢慢从身体里流逝。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笃笃笃”的拐杖声传入耳际。
不一会儿,一双缀着东珠的鹿皮靴,映入眼帘。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会背主忘宗。”
无人回应。
“扑”。
一只染血的荷包,扔到他面前。
黑衣人眼睛倏然大睁,腾地撑身而起,隐约露出肩颈间的纹身,一朵血红的灵桑花。
他忍着剧痛,俯下身拾起荷包。
荷包很旧很旧,不少地方磨破了,丝线都褪了色。
中央绣着的灵桑花,残破不全,中间破了一个大洞,给人森冷之感。
他红着眼眶,咬着牙问。
“荷包的主人呢?你把她怎——么——了?
她是无辜的,你为什么冲——她——下——手?”
“她死了!”
黑衣人恨毒,猛地拔出短箭,向宋谨央冲去。
就在他距离宋谨央三步远的时候,“噗”的一声,一支残箭扎在他脚边,箭尾的三角形标志晃动不已。
他停下,拾起残箭,将箭头慢慢地插入荷包的空洞中。
严丝合缝!
黑衣人,颓然倒地。
眼泪从眼角滑落,一滴一滴滚烫的泪珠,滴落在荷包里的空洞中,转眼消失不见。
“她叫玲珑!打小伺候老六媳妇!天真活泼,娇憨可人!
相国寺那晚,为了救主,被敌箭射中,当场殒命!
出事的前一天,她兴致勃勃地告诉冯氏,说她找到哥哥了,等从相国寺回来,便去寻他!”
宋谨央目光微凝。
“傻丫头,还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哥哥的手上。”
黑衣人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可以不要命,可以刀头舔血,只求妹妹平安。
联系他的人一直告诉他,妹妹很好,是千金大小姐,已经订了亲,快要嫁人了。
他错过了妹妹的成长,以为她真的被养得金尊玉贵,百里挑一。
却原来,还是流落异国,成了伺候人的奴婢。
甚至,在最好的年华,死在了他这个哥哥的手上。
他浑身颤抖,目光中的恨意聚成了实体。
“咚咚咚”地连磕三个响头,便调转身,背对着宋谨央,面向着阴暗的角落。
宋谨央缓步而出。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他们绑架了不少民间工匠,第一批火枪已制了出来,过几日便会偷运出京。”
……
“我并非最后一人!他们,买通了大乾的朝堂命官,听说位高权重……那人,才是你们的心腹大患!”
“……多谢!”
宋谨央果断推门而出。
屋里重新暗了下来。
黑衣人躲在地上,出气比进气多。
“笃笃笃,小心火烛!”
庄子上巡夜的人刚刚离开。
黑衣人猛地睁开眼睛,“啪啪啪”在伤口附近,连点几大穴,强撑着身子,推开后窗,一跃而出,瞬间消失在黑夜中。
上房里,素馨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不确定地问道:“夫人,咱们放虎归山,会不会后患无穷?”
宋谨央淡声回答。
“养的盅反噬了,怕的是主家才对!”
一个肯为妹妹拼命的男人,一旦知道自己信仰的家国,根本没有护住妹妹时,那股反噬的力量,只怕能毁天灭地!
宋谨央抚了抚手腕上的珠串,唇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日上三竿,众人懒洋洋地醒来。
全都乐不思蜀,吵着闹着不肯离开!
宋谨央拍板,继续游园,必须尽兴才归。
朝堂上,官员们顶着黑眼圈,萎靡不振地看着满脸兴奋的中宗。
“哈哈哈……镇国夫人是大乾的幸运之神!
不仅拔除了顺天府的钉子,还不费一兵一卒引出了最后一个细作。
哈哈哈……果然是女中豪杰啊!”
官员们不得不强打精神,高声赞道。
“镇国夫人实乃女中豪杰!”
众官员一边赞叹,一边给崔首辅使眼色。
当家主母玩心大起,数日不归。
府中早已乱成一团,他们个个急得嘴里冒泡,纷纷求崔首辅同皇上讨个情,让镇国夫人早些放行。
崔首辅微咳一声,感受到来自身侧、身后无数道热切的目光,正打算出列禀报。
礼部尚书抢先一步。
“陛下,昨夜礼部出事了!有贼子偷入礼部,盗走数册卷宗。”
“什么卷宗?”
“德平三十四年的会试试卷!”
众人面面相觑。
唯有一人浑身一颤,心猛地一沉。
“贼子可有抓获?”
“贼子应是昨日关入牢中问话的书生,他在礼部府衙前生事,大放厥词,说科举考试,有人营私舞弊!”
“把他转入顺天府,定要问个一清二楚。”
“陛下,他,同卷宗一起失踪了。”
……
散了朝。
官员们纷纷聚拢在崔首辅四周。
“大人,您怎的不提请镇国夫人放人的事?”
话刚起头,便见中宗跟前的小李子跑过来,传中宗的口谕。
“皇上让小的来问一问各位大人。”
小李子掐着喉咙,学中宗的口气。
“你们家娘子,难道只能伺候你们?她们,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镇国夫人想玩多久就多久,若夏日还未归京,各家便送当季的衣物前去!
哦,对了,还有日常开销的银两,也一并送去。”
被皇上点破心事,众人尴尬至极,灰头土脑地离开大殿。
崔首辅下了朝,甫一入府,管家便迎了上来。
“汝南王府的二爷来了,在小书房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