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截今天上身穿着一件冲锋衣,雨痕斑驳,下身穿着一条牛仔裤,泥渍点点。头顶的鸭舌帽压得低低的,脸上戴着的黑色口罩被随意挽下,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面庞。
他的皮肤变得粗糙了许多,胡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露了出来,却没有时间去将其刮去。就在几个月之前,他还是享誉乡间的魔术师,桃太郎的狗,风度翩翩的少年样,单靠一张脸蛋就能让各路少女为他免费打工。
而短短几个月之后,他便俨然一副中年大叔的模样。这该说是岁月不饶人,亦或者是世界会推着所有人往前走。
“我……我是一个登山客,到处去采风,到处去旅行……”
许截眼角余光往屋内扫了一眼,显然他也发现了青冈。
但是他居然没多说什么,把目光重新放回到村长身上,笑笑说道。
“结果今天没算好时间,还没到镇上,天就黑了。不知能否给我点食物,让我填填肚子?”
“当然,当然没问题。”
村长一愣,随即笑笑,侧身便让许截进了来。
村长本身就是个热情好客之人,要不然村民们也不会选他来当这个大家长了。别说是人,就算是一条流浪狗,路过家门,他也得抱进来饱餐一顿才让走。
再说,许截说自己是登山客,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他也没多想便让他进来了。
许截进门,目光环顾了一遍四周,从青冈身上扫过,但也没过多停留,然后便坐下在了饭桌的角落里面。氛娅和晓东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但青冈却是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做。
今天的客人稍微有点多,青冈,晓东,还有房间里面的母子俩,桌子上的菜已经不多了。村长又和许截说了一些招呼不周之类的有的没的,然后便朝着氛娅使了个眼色。
氛娅心领神会,主动站起身去,要给许截弄一碗汤泡饭。
菜是没多少了,但汤还是不少的。氛娅舀了些米饭,然后又浇上一勺排骨汤,就要给许截端过去,但是没想到,半路就给青冈给拦下来了。
“我来。”青冈压低声音,说道。
青冈甚至眼睛都没放在氛娅身上,仍旧是死死地盯着那边的许截。氛娅少见青冈这副严肃认真的模样,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没多说什么,便放开了那个碗。
但令青冈也没想到的是,他这个行为却让晓东理解成了某种献殷勤。氛娅的碗还没递到他手上,中途就又被晓东拦截了开去。
“什么你来,我来!”
青冈一愣,显然一时半会儿的,他也理解不了晓东什么脑回路。思索了一下子,他大概明白了晓东在吃醋,嘴角不由地弯起,但又在竭尽全力之下压了下去。
“行行行,你来,你来。”
两人把碗一推,就送到了晓东的手上。晓东顿时像是个获胜了的将军,昂首挺胸地接过,然后走过去,往许截跟前一摆。
几人在这边叽叽喳喳的,许截显然也注意到了一些的,但作为中途插进来的,他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面前那碗汤泡饭里面有些什么问题,拿起筷子戳了几下,在米饭上戳出几个窟窿,几个气泡咕噜咕噜地涌了上来。
还好在,什么也没有发生。
也不知道村长是年纪大了,真这么迟钝,还是故意装作没看见,反正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像个主人的样子坐下来,跟许截聊起天来。
“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啊?”
“我,我……我是冯风市。”
“哦,冯风市。青冈你好像也是冯风市来的吧,你见过他吗?”
青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还真是巧了……冯风市这么大,没见过也正常,正常,”村长笑笑。他回过头,突然发现许截正双手扶着膝盖坐在那里,双眼下垂,作沉思状,汤泡饭就摆在面前,却没有动上一筷子,“你,你吃啊。”
“哦哦,吃……吃……”
许截如梦初醒,也不知是真的饿极了,还是为了缓解尴尬,端起碗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嚼了几下,他悄悄抬起头,发现青冈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也不多说什么,只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去了。
“你们三个,怎么不吃了?”
自从氛娅站起身来去盛饭之后,三个人就没回到过座位上。此时晓东看看氛娅,氛娅看看青冈,青冈无人可以看了,只得清清嗓子。
“村长,我们吃饱了。”
“对对,”氛娅和晓东也赶紧附和道,“我们也吃饱了。”
“吃饱了就好,吃饱了就好,”村长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继续把注意力放回到许截身上来,“你是刚刚从山上下来吗?”
“对啊,刚刚从山上下来,”许截稍微放缓咀嚼的速度,笑笑说道,“你们这里,山清水秀,美得很呢。”
“是吧是吧,”听到有人夸赞自己的村子,村长笑得合不拢嘴,“我们村子,虽然偏僻,但风景还是有看头的。”
“啊,是,是的。”
“那这位先生,你说你刚从山上下来,那经过后山的时候,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吗?”
青冈冷不丁地开了口,顿时吸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几个人齐刷刷地朝他看了来。许截看着他,却久久地没有回答上话,村长刚想解围似地说些什么,可能着急赶路没留意之类的,但青冈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继续逼问道。
“后山,就是村子跨过去一个小山包那里,有一些很显眼的东西,你如果是从山上下来的话,肯定会留意到的。如果你回答不上来的话……”
听到这话,许截脸色一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青冈。
突然,他脸上的冰霜瞬间消融,露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来。
“哦,我大概明白你想问些什么了,后山那里,是有一大片的野菊花,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