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里的腐臭泛着死亡的气息。
狱卒恭敬地将牢房的门打开,铁锁松动的声音惊起几只硕大的老鼠窜过陆泊渊脚上的铁镣。
陆泊年伸手扫开屋顶刚结成的蜘蛛网,一阵血腥气从牢房深处飘来。
“大哥,别来无恙。”
陆泊年面上平静,仿佛是来看一个许久不见的故人,胜利者是不需要对一个将死之人展现出愤怒的。
他将带来的食盒放在发霉的草席上,环顾了一下陆泊渊已经待了半月有余的牢房。
牢房昏暗,开始陆泊渊并不知道进来的是谁,他原本以为是来送饭的狱卒。
他第一次在牢房里待这么久,这里又潮又湿还到处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天气热,来不及处理的伤口已经化了脓,时不时有苍蝇在他身上飞来飞去。
他全身都疼透了,从未有过的疼,蚀骨钻心的疼。
他已许久未用过逍遥散,药瘾犯的时候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钻他的骨头啃他的肉,整个身子又酥又痒又疼。
他被折磨得连半条命都没剩下,对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不关心,甚至连拉尿都不愿意挪动一下地方。
可是,他听到了陆泊年的声音,那个‘杂种’的声音。
原本没有一丝生气的陆泊渊猛地扑向说话的人,镣铐在石地上发出刺耳的锐响,
链子太短,只有一步之遥,却是再也进不了眼前人的身。
满腔的怒火无处可施,只能化作肮脏的谩骂。
\"小杂种!老子出去弄死你,”他吐出一口血水,“不必来我面前装模作样耍威风,你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你身上流着最下等的血。”
陆泊年仿佛未闻,不急不慢地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件件摆在漆黑粘腻的桌子上。
“大哥也不用耍骨气,这辈子都没有的东西,到死了也不必有了,今日除了我,也不会再有人来看你,黄泉路长,吃饱了才好上路。”
陆泊渊癫狂大笑,扯得脖颈,束缚着他的铁链渗出血珠,“当日就该将你连同那贱人一起处置了!”
他忽然压低嗓音,腐臭的呼吸喷在陆泊年脸上,“我当父亲看上的人有什么不同,原来不过是个没滋味儿的,还不如花楼里最下等的妓女...”
晦暗不明的烛光似鬼火一样,在陆泊年的眼里跳动,他压下心里的波涛汹涌的。
再次睁眼已经神态如常。
笑道:“你也聪明了一次,想逼我动手?只可惜,像你这样已经烂在泥里的人还不配!”
他的结局已注定,陆泊年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给自己徒增麻烦。
毕竟等待死亡的过程,远比死亡更让人觉得恐惧。
“大哥不问问我,为何陆蓉不来?为何老夫人不来?”
陆泊渊的心里自然是有疑问的,原本最该来看他的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两人不会来了,陆蓉的手废了,是我让人动的手脚,老夫人气得中风了,如今躺在床上,不过你放心,我给他们二人找了最好的大夫。”
“陆泊渊,我要你娘长命百岁,我要她受尽人间苦楚,我要她求生不能求死无门,我要她烂在那张床上,没有尊严,无时无刻不痛苦地活着。”
陆泊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用自己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还有一事我竟忘了同你说,陆蓉不是你的儿子,他是大嫂同你的马夫生的,你服了那么多年的逍遥散,人早废了,怎么会有子嗣!”
陆博渊一下子如发疯的野兽,他嘶吼着极力否认,“你胡说八道,陆蓉是我的儿子,是我的种!你胡说八道…”
陆泊年懒得同他争辩,“好大哥,他若真是你的儿子,我会只断他五根手指吗?人长脑子是要用的。”
“不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陆家的人除了你,都知道陆蓉不是你的儿子,包括老夫人,陆博渊,你这一辈子就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
更漏声里突然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陆泊渊瞳孔骤缩——那是诏狱提死囚的特制镣铐声响。
他猛地撞向铁栏,做着最后徒劳的挣扎,“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要见皇后娘娘...母亲…母亲…母亲求我…\"
卯时未至,陆泊渊囚衣已浸透腥臊,他瘫在囚车里,嘴里嘟嘟囔囔,用头一下一下地撞着囚车上的栅栏。
时不时有人朝着囚车扔烂菜叶子臭鸡蛋,那些是曾经被他欺负过的人,他们要亲眼看看这个仗势欺人的恶棍身首异处。
刑场西侧茶楼上,陆泊年玄甲未卸,指腹摩挲着剑穗上叶卿卿编的平安结。
他清楚地看着鬼头刀扬起,血柱喷溅三丈高,陆伯渊的头滚落下来,落在刽子手的脚边。
砍头的人早已习以为常,仿佛那不是人的头,只是什么牲口的头一般,他随意抓住血淋淋人头上杂乱的头发,将陆泊渊的头丢到一边。
陆泊年懒得再看,他收回了目光,只对着远方淡淡说了一句,“娘亲,您瞧见了吗?”
天青看陆泊年面上没什么变化,便上来禀报,“陆家的人来报,说老…说人清醒了,只是动不了说不了话,来问主子的意思。”
“老夫人有福气,醒得正是时候,让人将陆泊渊的尸首敛了,送回去给她瞧瞧,也不必急着下葬,让他们母子多团圆几日,再嘱咐大夫备下最好的药,务必保住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