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玉扬哈哈大笑。
“你是,但你很快就不是了。”
他拖着步子走上前。
拦在中间的宦官们眼见皇帝吐血,领头的老宦官朝恩也死了,无人主持大局,个个六神无主,不自觉地往两旁让开。
封玉扬顺利来到皇帝面前,低头看着他无力歪倒的模样,眼中有嘲讽也有畅快。
他捡起皇帝丢下的短刀,用衣袖擦了擦刀上的血。
“你说我是给你一个痛快,还是让你多活几日呢?”他轻笑了声,“这毒不会马上致命,却会让你耳不能听,舌不能动,四肢麻痹。你会在无休无止的绝望中死去,而你的太子会因谋逆犯上被我诛杀,你不是担心朝臣不接受我么?有了这个理由,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皇帝瞪着他,嘴角已不再往外淌血,眼神却有些涣散。
封玉扬看看恢复雪亮的刀尖。
“可我又忍不住想挖开你的心,看它究竟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他扬起刀,在皇帝眼前比划了一下。
“砰”地一声,殿门被撞开,一群士兵涌了进来。
“接太子令,保护陛下,捉拿叛党!”
秦时月手持长剑,厉声喝道。
封玉扬怔了下,转身。
“怎么是你?”
他看着眼前不同于禁卫服饰的士兵,目中闪过惊异。
他胳膊忽然一紧,却是被皇帝用力抓住。
封玉扬用力一挣,却没能挣开。
他怒从心起,反手揪住皇帝,将他从御座上拽了下来。
“都给我退开!”他怒喝,“不然——”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顿了下,像一截木头被敲进了楔子。
他张大嘴,迟钝地、缓慢地,一点一点软了下去。
他倒在皇帝身上,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有胆大的宦官凑上去,发现封玉扬颈侧插着一把刀。
那刀贯穿他的脖子,露出的一头是断刃。
大殿另一边,封十二掷出断刀,身前空门大开。
剑光如雪,五岳山人的长剑已逼至眼前。
封十二抬起左臂,拼着挨上一记,也要护住胸前要害。
一道白影唰地闪过。
“啊”地一声惨嚎,五岳山人骤然后撤。
他挥舞着长剑,团团转了两圈,伸手往脸上扒拉。
一只雪白小猫从他头顶跳开,留他一脸血肉模糊。
五岳山人完好的那只眼睛血红一片,分不清是眼白泛出的血色还是眼底渗出的鲜血。
他原地一通乱砍,剑风虎虎,毫无章法。
秦时月见状,立即喝人上前:“围住他!”
一群持戟的士兵一拥而上。
五岳山人状似疯魔,挥剑砍在长戟上,只听金铁交击,砰砰乱响,包围圈却越缩越小,将他死死围在当中。
落地的小猫脚下不停,跑到封十二身边。
封十二看到它,下意识捂住身上的伤口。
然而那么多伤口又怎么捂得住。
他顿了下,一把拉过封云兮。
封云兮还没回过神,就见封十二躲到自己身后。
他扭头看看弟弟,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声猫叫唤起他的注意。
他低头看到脚边的小猫,赶紧将它抱了起来。
“十二。”
他转过身,却见小猫张牙舞爪,朝封十二嗬嗬出声,状似极怒。
封云兮愣住。
就见封十二看了小猫一眼:“有伤药吗?”
封云兮再次怔了下,反应回来这是问他,赶紧道:“有。”
他见封十二一身伤痕累累,心中生出愧疚。
“都怪我不会武,拖累了你。”
封十二为了保护他,被五岳山人伤了好几处,加上之前受的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
封云兮见秦时月已带兵控制住大殿里的局势,连忙拉着封十二在角落坐下,拿出伤药替他止血。
“剩下的事交给我。”
封十二点点头,看向蹲在一旁的小猫。
他抬手想摸小猫的脑袋,被它避开。
“抱歉,让你担心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封云兮头也不抬应了声。
他说完觉得有些不对劲。
封十二这口气似乎不像在对他说话?
他朝他望了眼,却见对方盯着一旁的猫,眼中满是温柔。
想到这猫的灵异之处,封云兮忍不住问:“这只猫——”
“我也不知。”
封十二像是猜到他想问什么,简短回道。
封云兮语塞。
他一边给封十二上药,一边用余光观察那只小猫。
只见小猫蹲坐在旁,神情格外严肃。
它专心致志盯着封云兮给封十二上药,嘴边的胡须时不时地颤动,仿佛受疼的是它。
它原本蹲得足有两臂远,慢慢地,不知何时挪到近前,将前爪搭上封十二手背。
它眼中流露出一种关切的意味,让封云兮觉得更加怪异。
封十二反过手掌,握住小猫的前爪,轻轻捏了捏。
“我没事。”他说,“睡一觉就好。”
封云兮这下确认,他是在对猫说话。
看着封十二苍白的脸颊,他忽然警觉。
“十二,先别睡!”
然而封十二已闭上眼,像是困了许久的人,脑袋缓缓垂下。
“十二!”
伴着封云兮一声惊呼,殿中最后一个叛党也在府兵的包围中倒下。
地上死的死,伤的伤,鲜血浸透艳红的地毯,将地面变成一片污淖。
有人搬开封玉扬的尸首,将皇帝从他身下解救出来。
皇帝仰面朝天,眼珠滚动了一下,瞳孔中映出满殿烛火,像猩红的河流奔涌而过。
一场厮杀就此落幕。
京城中的百姓对此一无所知。
在远离宫城的地方,夜市中依旧花灯如昼,箫鼓喧天。
对于常人而言,这不过是一个与往年一样的万寿节,与平日最大的不同只在于,街上的彩棚扎得更高,灯笼点得更亮,游人聚得更多,乐子也变得更多。
只有几家重臣的府邸里传出备马备车的急唤声,而这些在这偌大的京城中,也变得不那么重要。
夜晚终将过去,白日照常到来。
待一切尘埃落定,已是半月以后。
方桐坐在矮凳上,半趴在封十二床边,托着腮帮,懒懒翻着一本邸报。
她看了几页,抬眼看向床上的人。
封十二如以往一般静静睡着,长长的睫毛偶尔抖动两下,像被风吹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