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玉扬怔了下,喊道:“杀了太子!”
回答他的是金铁交鸣之声。
封玉扬百忙中回头,却见封云兮倒在地上,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正与那偷袭的禁军战得不可开交。
那人身着宦官服饰,曲脚帽下却是一张熟之又熟的脸。
“封十二?”封玉扬脱口而出。
封十二对耳边的惊呼置若罔闻,一拳将面前的禁军震开。
那名禁军身子一晃,发出一声狞笑。
他与其余禁军押着封玉扬进殿时,与众人一样,都是垂着脸,因此无人看清他的模样。
此时他的脸庞暴露在明亮烛火下,只见他相貌清癯,颧骨突出,一只眼睛眼仁泛白,与另一只眼大为不同。
此人正是五岳山人。
只不知他何时换了禁军服饰,竟然一直无人发现。
“十二殿下好身手,”五岳山人笑道,“但你重伤在身,能够和我拼多久?”
封十二一言不发挡在封云兮身前,手里握着从五岳山人那儿夺下的刀。
方才封云兮险些被这把刀割喉,是封十二突然出现,将这把刀夺了过来。
殿内的禁军见五岳山人与封玉扬分别发难,正要上前营救皇帝和太子,然而禁军之中又跃出几人,趁身边人不备将他们斩杀。
此时局势已很明了,封玉扬的手下扮作禁军,混到皇帝身边伺机行刺。
他们与禁军战作一团,禁军猝不及防之下连失数人,很快落在下风。
封玉扬从地上爬起来,退到五岳山人身旁。
他捂着腰,面容由疼痛而扭曲:“速战速决。”
五岳山人应了声,再次朝封十二攻去。
封十二掩护着封云兮节节后退。
封玉扬露出狠厉的笑容:“杀了封云兮,皇位就是我的。”
他眼中像是已经没有皇帝的存在,呼喝着手下剿杀禁军。
皇帝已经退回御座旁,命宦官挡在前方。
“陛下还想躲哪儿去?”封玉扬看着他笑,“今日你我之间,只有一个人能走出这集英殿。”
皇帝眉心紧皱:“老三,你以为杀了朕和太子,朝臣就会听你号令?”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封玉扬面上露出一丝疯狂,“我不杀陛下,陛下也要杀我,既然如此,不如让儿臣再尽一次孝,送你去地下与我母妃相见。”
“混账!”皇帝怒斥,“你在此处动手,宫里的禁军马上就会过来。到那时,你还跑得掉么?”
“到那时,你已经死了。”封玉扬笑道,“你说他们是会为你报仇,还是效忠新的皇帝?”
皇帝握紧手中的匕首,看上去像是恨不能把它捅进封玉扬的心窝。
封玉扬拖着跛足朝前走了两步。
“谁若拿下皇帝,待我登基,赏黄金百两,授官进爵。”
他这话是对着皇帝身前的宦官所说。
年轻的宦官们看着眼前的厮杀,有人两股战战,有人眼神轻晃。
封玉扬道:“朝恩是怎么死的你们都看见了,谁还想为皇帝挡刀,尽管站这儿,不过——”
他话锋一变:“不过再等下去,你们就只剩一条路可走。”
这话无疑在火上浇了把油,宦官们的神情变了又变,有人不着痕迹地微微朝外挪开,露出后面皇帝的身影。
然而下一刻,这人就被皇帝刺了个对穿。
“妄图投降者,杀。”皇帝冷冷拔刀,带出一股血花,“援军马上就到,谁敢叛逃,杀无赦。”
这话一出,已经动摇的众人立时不敢再动。
封玉扬见状,冷笑一声:“我既能在你身边安排我的人,你怎知援军里就没有?”
父子二人的神情出奇的一致,彼此眼中只见狠绝,不见温情。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喊杀声。
封玉扬与皇帝的脸色同时变了变。
他们听不出哪方占了上风,但显而易见,前来集英殿的禁军已在半道被人拦下。
殿内另一边,封十二将封云兮推到安全的角落,抬刀架住五岳山人砍下来的剑锋。
“喀”地一声,刀刃断作两截。
剑锋劈头而下。
封十二就地一滚,颊边多了道血痕。
封玉扬扭头朝那方望了眼,冷冷一笑。
“我还担心十二会成为心腹大患,幸好陛下你没让我失望。”
皇帝沉默须臾:“你是故意让朕处置他?”
“话可不能这么说,”封玉扬笑道,“明明是陛下眼里容不得沙子,又总是担心十二会承接林阳的衣钵,我才当着他的面抖露你的丑事,我只是给你一个除掉他的理由,用不用在你。”
皇帝盯着他,眼中泛着血丝。
他开口正要说话,忽然喷出一口血。
他一把扶住御座的椅背,半个身子靠在上面。
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嘴里涌出,他伸手在嘴边摸了一把,面露茫然。
封玉扬见状,却像松了口气。
他看着皇帝,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渐渐地,他喉咙里溢出呵呵的笑声,整个眉眼都透着松快。
皇帝抬头看他,呼吸渐促。
“是你……”他的嗓音混浊不清。
“是我。”封玉扬昂起下巴。
“……什么时候……”皇帝哑着嗓子问。
封玉扬笑笑:“这得问我母亲。”
皇帝目光一定:“贤妃?”
封玉扬点点头。
“白鸟阁的红绡善用毒,毒名‘相思境’。我原本把它混入墨中,让大伙儿写了贺寿诗给陛下,可惜陛下防备之心太重,此计未能成功。但我这人有一个好处,做一件事从来不怕麻烦,你以为只有瑶台宴上的墨才有毒么?”
他扬起一个骄傲的笑容:“这毒可以用在很多地方,除了墨,它还能混在香料中。”
“香料?”
“当然不是皇寺的香料,”封玉扬笑道,“陛下时常去庄妃的旧殿看她的画像,你就没觉得供奉她的香料有什么异常么?”
皇帝的眼神终于变了。
封玉扬笑得志得意满:“这毒原本只需一点点就能深入骨髓,使人逐渐衰弱,但我性子急,既然难得来一回京城,当然要赚个够本,所以我让母亲替我加大了剂量。”
皇帝颔下的短须已被鲜血浸得通红,他身子一晃,半跪在地上。
他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他松开手里的短刀,两手抓住御座扶手,奋力爬起。
他缓慢地绕回御座,“咚”地一声砸在上面,斜歪着身子,瞪着下方的人。
“逆贼……朕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