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七十里外的荒山上,几堆篝火熊熊燃起。
一群人围着火堆或坐或卧,面色中带着警惕。
一名青衣女子独自坐在大树底下,手里把玩着一管白玉箫。
阴影中,一个人声响起:“副使,我们看过了,这一带很安全,没人跟来。”
青鸾淡淡嗯了声:“分批放哨,加强警戒。”
“是。”来人领命而去。
火堆旁,甲五起身,端着一盘烤好的兔肉送到树下。
“副使,吃点儿东西。”
青鸾睇他一眼,往旁点点下巴:“放那儿吧。”
甲五放下盘子,看了眼青鸾的神情,安慰道:“副使不要担心,我们已经远离京城,敬王一定想不到我们会这么早离开。”
青鸾轻哼一声:“若不是你当众发难,我们也不至于走得如此匆忙。”
“副使莫怪,”甲五道,“我是遵从您的授意,一旦指认失败,就想办法杀了丙七。”
青鸾撩起眼皮:“我有让你在宴会上杀人么?那是敬王的宴会,你是大理寺送去的犯人,你当众亮出凶器,让旁人怎么想?”
“我一时情急没想那么多,”甲五道,“我只是担心事没办成,刘银把我关回大理寺,不再放我出来。”
“你还怕我捞不了你?”青鸾冷冷道。
“属下是怕敬王不肯松口,”甲五道,“京城是他的地盘,我怕副使吃亏。”
青鸾呵地笑了:“你是怕我吃亏,还是想给红绡报仇?”
甲五一怔。
青鸾瞥他一眼:“别以为你俩勾勾搭搭,我就真没看出来,当初在芙蓉院,你半夜没少去她屋里。”
甲五看着她洞悉一切的神情,蓦地垂首:“属下与红绡虽有露水姻缘,但绝不会因私废公。”
青鸾笑笑:“红绡失踪这么久,多半凶多吉少,你是不是在想,我不该派她去勾引纪修?”
“属下不敢。”
青鸾语气凉凉:“红绡的相好不只你一个,却没想到你这么痴心。”
甲五静了静:“副使过奖,我只是物伤其类。”
青鸾朝他勾手:“过来我瞧瞧。”
甲五依言弯下腰。
青鸾单手搭在他肩上,仔细端详他两眼,笑了声。
“你说得没错,我也觉得和敬王合作不是个好主意。”她把人推开,漫声道,“五岳山人愿做他的狗,我却不愿,这些皇族中人最是无情,为了那位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可不想先被人利用,再被人挫骨扬灰。”
“副使高见。”甲五道,“那日刘银与我过招,处处都是杀着,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想来敬王也是如此。”
青鸾将白玉箫在掌中轻敲了两下:“你们随我离开白鸟阁,我本该给大伙儿谋个好出路,原以为做了这几单就能金盆洗手,没想到因为这桩买卖折了红绡,甲五,你别怨我。”
话音未落,白玉箫中几点寒芒射出,竟是朝着甲五胸腹而去。
两人离得极近,甲五避无可避,一掌扫出。
烈烈掌风之下,几根细针叮叮落地,甲五闷哼一声,脖子上仍是挨了一针。
他疾步往后退开,伸手拔出细针。
却见针尖青黑,上面沾了剧毒。
他对青鸾怒目而视,待要出手,身子一软,栽倒在地。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只有那双眼依旧盯着青鸾。
火堆旁的人发现这边动静,却无一人出声。
青鸾时常当着他们的面处置手下,甲五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青鸾十分满意众人的平静,她起身走到甲五身前,俯身看着他:“我最讨厌别人背着我拿主意,红绡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那次在闹市中,若非她自作主张,也不会让丙七坏了我的好事,所以我才派她勾引纪修,让她尝尝身为下贱的滋味。至于你,我本不想杀你,毕竟你功夫不错,可我总觉得,你会为了红绡置我于死地,所以还是不留为好。”
她扬起白玉箫,正要朝甲五当头击下,突听远处响起一声唿哨。
她神情一变,火堆旁的一干手下也纷纷抓起兵器。
这是放哨人传回的讯息,意味着有敌入侵。
“嗖嗖”一阵急响,流星般的箭矢从天而降,有人来不及躲闪,当即中箭。
青鸾躲到树后,忽闻耳后风声乍响。
她急忙闪开,就见一把刀砍到眼前。
青鸾抬手一挥,白玉箫顶端弹出一柄细长的剑刃,与刀锋相撞,溅出火星。
小年啧了声,欺身上前,刀刀不离青鸾要害。
青鸾见他力大刀沉,不再与他硬碰,撤身绕着树干闪开。
小年追过去,却见数点寒星扑面,他运刀如风,将暗器一一磕开。
趁他无暇他顾,青鸾脚尖一点,如一片树叶朝远处飘去。
她人在半空,身形忽然一顿,仿佛断线的纸鸢从天上坠下。
她跪倒在地,反手摸了摸后背,摸到一截箭羽。
箭上似有湿意,浸润她的指尖。
她把手伸到眼前,只见指上全是血,她自己的血。
她艰难回头,却见躺在地上的甲五冷冷看着她,一支手弩从他手中脱出,掉到地上。
甲五的脸庞一片青黑,他中了她的毒针,活不过一刻钟。
可他最后却向她射了一箭,他明明应该无法动弹才是。
青鸾又惊又怒,就连呼吸也似堵住。
甲五看她的目光已然涣散,他死了,嘴边凝固着一个嘲讽的笑容。
青鸾还不想死,她撑起身,踉跄着往前奔逃。
她没跑几步,再次栽倒在地,热流不断从后背涌出,胸口却渐渐发寒……
翌日一早,晨光照进窗棂,整个房间渐渐充满暖意。
方桐捂住脑袋,在越发明亮的光线中蜷成一团。
她忽然睁开眼,抬头看看房间。
这是封十二的屋子。
封十二的床。
她眨眨眼,猛地弹身而起。
这一起身就看见自己毛茸茸的爪子。
她混沌的大脑彻底清醒。
还好,她现在是猫,不是人。
方桐长舒口气,扭头看向身后。
这一看就对上一双墨玉般的眼。
封十二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半靠在床头,身上覆着一床薄被,从胸口往下,遮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