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峰有些嫌弃地看了对面一眼,但是还是给他递过去一杯水。
刘泽道了谢。
三人一路无话,直到荷花镇的时候,刘泽下了车,“林夫人,刘某有个种植问题想跟你聊几句,不知可否?”
他看向的是林成峰。沈云婉想到这次回京城,不知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估摸着有他们回去的一些发现跟她说。
沈云婉看了看林成峰,也没等他点头,便下了马车。
刘泽已在马车不远处等着她。
林成峰郁气又涌向心头,他不是在意刘泽单独跟沈云婉说话,而是在意他们俩有一个他不能参与的秘密。
他知道他们谈得并不是什么种植问题,种植的问题没必要避着他。
可他却阻止不了,这种无力感让他有些暴躁。
而一旁的刘泽却完全不想林成峰是什么心情,“云婉,这个朝代什么都慢,也不知我们还要在这待多久。
我想起了我们俩除了研发那药的联系,还有就是都是凌晨发生的车祸。
这种事,有幕后黑手,但也是离不开传说中的玄学。我查看了挺多的古籍,曾记载过,在子时是夜深人静的时刻,也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也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在这个时候,身体进入休养状态,灵魂会离开身体,四处游荡。
我们这应该是灵魂出窍后通过某种渠道来到这里。
那么,如果要回去,是不是也要这个朝代的我们,在子时,受到灵魂出窍的冲击?”刘泽有些激动,这几日他想了很多,寻找俩人的相同点。
出车祸的时间是俩人另外一个重要的联系。
自古以来,子时就是一个神秘的时间,人们常常会感到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悄悄地影响着他们。这种力量,既来自于自然,也来自于非自然。
沈云婉陷入短暂的沉默,而后抬起头来,“刘泽,我奶奶……好吗?”刘泽看向眼前这双有些微红的眼睛,心里一颤。
他有些心疼有些难过,她在犹豫。
可是,这里的生活真得是委屈了她,不仅是物质上,还有这里对女子所有的条条框框。
就他跟她俩人在田埂说下话,都能传出那么大的流言。
这样的朝代,如何让她这个精神上肆意的女子过得自在呢?
他喵了一眼马车,而后看向沈云婉,“云婉,你知道的,为何还要问我来确定呢?
如果我跟你说她老人家即使知道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依然在医院昏迷不醒,但却还能乐观地等着你醒来,你信吗?
而且那时候我还能定期去看下她,如果实在抽不开身也会让秘书过去一趟,跟她说下你的情况。
这才让她有些盼头,如今我……”刘泽看着眼前的人泪水无声滴落下来,止住了声音。
“沈云婉,你要记住,你属于那个世界,不属于这里,那里有抚养你长大的奶奶,一直等你回家。”
虽然不忍,但是刘泽还是说了下去。
沈云婉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了,心疼得自己仿佛要被撕裂。
林成峰挑开车帘,看着沈云婉的背影。刘泽冷不丁地看向马车的方向,眼里的寒意仿佛要将马车里的林成峰冻住。
而后看向眼泪如雨滴般坠落的人,心里一横,伸手将沈云婉拉向自己。
沈云婉的额头俯在刘泽的肩上,但俩人的身子依然相隔一定的距离。
林成峰看到得却是俩人拥抱在一起。
他的眼里含着两股火,用力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疾步往沈云婉和刘泽方向走去。愤怒的林成峰本想将沈云婉拉过来,却用力过猛,将沈云婉拉过来后。
沈云婉被甩在地上,她双手撑在地上,才没让自己受伤。
还未等林成峰反应过来,刘泽一拳打在林成峰脸上。
毫无防备的林成峰被揍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刘泽转身将地上的沈云婉扶了起来,“摔伤没有?”
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拉着她的手,掌心处破皮了。
沈云婉脸上的泪水还来不及擦干,被林成峰往后拽倒在地,脑子还是懵的。
不知为何,这几日她总觉得自己感性了许多。
林成峰这才看清沈云婉迷惘的脸上全是泪水。
刘泽双手握着她的手,眼里的心疼溢出,他知道,刘泽对沈云婉的感情,在此刻完全没有隐藏。
他想上前,却好像自己走不进他们俩的世界。
况且刚才他还伤了她。
林成峰想上前安慰,想上前道歉,但脚下却如千斤重,走不动。
看着眼前的俩人,心疼得已麻木。
“我带你去上药。”刘泽拉着沈云婉的手要往镇上走。这个时候,沈云婉才反应过来。
将自己的手从刘泽手中抽出来,“刘泽,你回去吧,我没事。”
而后也没看一旁的林成峰一眼,自己上了马车。
她甚至连脸上的泪水都没擦,手上的擦伤也没有理会。
上了马车后,呆呆地坐着。
马车旁,刘泽逼近林成峰,“林成峰,她不属于你,她只是暂时留在这里。”
没再看林成峰一眼,刘泽转身离开了。
林成峰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的手,刘泽的话像摧毁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一直挺拔的腰都弯了些。
不知站在那多久,马夫过来叫他的时候,他才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沈云婉闭着双眼,靠着坐。林成峰轻轻地坐在一旁,拉起她的双手,打开她的手心。
沈云婉依然闭着眼睛。
林成峰看着擦破的手掌,心疼得往喉咙上冲,冲得眼睛发酸。
他微颤着,无助地轻轻地吹着,眼眶酸得快要控制不住要溢出的泪水。
他不想哭。
马车上压抑的气氛,让沈云婉睁开了眼。
看着垂着头的林成峰,沈云婉此刻也很无助,亦很无奈。
刚才刘泽的话将她自以为的无能为力,只能留在这里的想法,血淋淋地撕裂。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内心的自私,想要留在这里,有他,还有孩子们。
有一个完整的家,让她能容忍这里的各种条条框框。
但是,当刘泽将回去的方法摸得越来越清楚,清晰得她都否认不了,也许他们真得可以找到回去的方式。
她开始在想,如果她奶奶过得还好,那她是不是……
她明明知道,她奶奶一个人在那个世界怎会过得好,甚至,如果有朝一日她百年之后,连一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刘泽毫不留情地撕碎了她的自私。
她的家人明明是她的奶奶,却无法尽孝。沈云婉对自己的否定和失望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刚才的泪水是对奶奶的愧疚,以及对自己矛盾的难过。
此时看着眼前的人,她又觉得自己也愧对他。
“我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听见沈云婉的话,忍了又忍的泪珠还是从林成峰的眼眶滑落。
落在手掌上血红的伤口中。
“疼吗?”林成峰抬眸看着她,双眼猩红。
“一点点,只是擦伤而已,没什么。”沈云婉见他还是一副担忧的样子,便在他面前从电子商场换购了一瓶碘伏和棉签。
用这个擦一下就好了。
沈云婉将碘伏和棉签递了过去。
林成峰接过后,将棉签用碘伏沾湿,涂在擦伤处。
而后又吹了吹。
“你会……离开吗?”林成峰轻轻地吹着,没有抬头。
他甚至都不想问沈云婉和刘泽是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他们刚才在谈什么。
他如今只想确定,只要她不离开,管她跟刘泽之间有什么秘密。
沈云婉将目光转向窗外,“我不知道。”林成峰吹气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又吹了吹。
对刚才的事,俩人都闭口不提。
马车有些颠簸地往前走着。
“你的脸上也上些药。”沈云婉又从电子商场换了一支药膏,“我帮你涂。”
林成峰将脸凑近,清新的凉凉的药膏,涂在脸上。
也许之前的情绪波动太大了,沈云婉在有些摇晃的马车里昏昏欲睡。
俩人如往常般相处,却又好像缺了些什么。
因为天气好,且轻装赶路,他们很快就回到了京城。
马车还未停稳,就见林承修跑了出来,“娘亲,娘亲!”
他跑到马车旁。
只见林成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爹,我娘亲呢?”
说着没等林成峰回到,就自顾自掀开了车帘,“娘亲。”
沈云婉多日来的疲倦和心累,在看见林承修亮晶晶的双眼时,一扫而空。
“修儿。”在林承修的搀扶下,沈云婉下了马车。
“娘亲,我好想好想你。”林承修满眼都是他的娘亲,这还是娘亲第一次离开家那么久。
“娘亲也想你们。”沈云婉抱了抱眼前的好大一个儿,才一个月未见,这孩子好像又长高了。家里有苗不愁长啊。
林成峰站在一旁,看着沈云婉和林承修的母子情深。
这个时候他之前一直浮着的心,好像有了落的地了。
没一会,林洛和林清也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娘亲。”内敛的林洛此刻也是一副激动的神情。
沈云婉拉过林洛和林清,四个人抱在一起。
一旁孤零零站着的林成峰,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们四个人。
这些破孩子是选择性眼瞎吗?看不见他们的好大一个爹还在一旁吗?
平时也没怎么苛待过他们,怎么一个两个都对他视而不见呢。
林清余光总算瞄到了一旁的林成峰,“爹,欢迎回家。”
但也只是对着林成峰说了这么一句话,身体却很诚实,挨着她娘亲。“先进去吧。”林成峰也不指望这几个破孩子良心发现了。
这赶了一路,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这一路,他总觉得沈云婉有些蔫蔫的,有些嗜睡,而且对吃得也开始有要求了。
当然她的要求都自己满足,有时候非要喝那叫可乐的东西,有时候还要吃味道特别奇怪的一种粉。
总之她吃得那些东西,他几乎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他以为这是之前在云州被压抑了太久,忙个不停的。
如今回京了,也没有赈灾的任务,心情也轻快了些,所以就开始有口腹之欲了。
只是路上洗漱不方便,所以想着到家了,赶紧洗漱一遍。
沈云婉牵着孩子们进了府。
进府后,没看见林承进,“进儿呢?”
“娘亲,哥哥被接入宫了。”林承修大声回应着。
一听林承进在宫中,林成峰加快了回府的步伐。御书房内,林承进坐在赢景身旁,看着他批折子。
偶尔会将折子递给他,问他这折子该怎么批。
刚开始,他还毕恭毕敬避嫌了。
但这人非要他看的样子,他也就懒得再找托词了。
偶尔自己上手批折子。他现在有些怀疑,这老头将他接进宫,是想让他干活的。
只是今日他有些心不在焉,总想回家。
“怎么?想回去了?”赢景看着坐在一旁有些不耐烦的林承进,好像猜出了这孩子的想法。
林承进白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看得站在一旁服侍的阿福公公胆战心惊。赢景不但不闹,还轻笑了一声。
就这个时候眼前的人才有些孩子气的举动,否则他真想撬开林承进的脑子,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大人。
否则一个孩子怎能像他这样情绪不外露。
赢景给他递了两个折子,“这是臣子请求立储的折子,总得来看,要不就是大皇子,要不就是二皇子,你怎么看?”
阿福听着这敏感的问题,真想遁地。
他给门外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小太监是他自小待在身边的,对阿福的一些指示可谓默契十足。
小太监利索地将御书房的门轻轻地关上,没有发出一声声响。
林承进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这老头是傻呢还是蠢呢?
问他这种问题干什么?
难不成还真想让他老爹坐这个位置吗?
就他爹心狠手辣不做人的性子,他可没太大的格局观。
只是那个大皇子或是二皇子,也不是什么合适的人。
是的,在林承进眼中,没有优不优秀,只有合不合适。
优秀的人天下那么多,而且优秀的标准又是什么?
只有合适不合适。
林承进瞥了赢景一眼,这人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但是保养得却不错,也不见老态。
看样子,活多个十几二十年不在话下,现在就要立储,是不是太早了?
“皇上还年轻力壮的,不用那么早立储吧?”
“你觉得我还年轻?”被林承进的话取悦了,赢景连“朕”都没说。
这小子可没对他说过什么好话,根本不屑奉承他。
所以,但凡这小子说得话,赢景色都是信的。
“也不算……年轻吧。”林承进上下将赢景打量了一番,“就是再干个二十年不是问题。”
赢景刚才的兴奋劲,被林承进诚实的话,浇灭了。
阿福公公看着变脸的皇上,忍住笑。
“再干二十年?骡子都没我那么辛苦吧。”赢景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折子,眼里有了倦意。
别人都看他是大越朝最尊贵的人,但是也是大越朝最辛苦的人。
起得早睡得晚,还成天被人惦记自己屁股上的位置,这人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有时候他也想做个游山玩水的太上皇,但是一想到有人惦记他的位子,他又很不爽。
毕竟这是权力之巅的位子,坐过这个位子的人,没有不眷恋权力的。
只是,这些人不该逼他。
“你觉得大皇子二皇子如何?他们的折子你也看了不少,对他们你有什么看法?”
赢景还是想听听林承进对这两个呼声最高的皇子的看法。
林承进看着赢景那眼神,就知道躲不过了,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老头真难缠。
他爹在朝为官也真是难为他爹了。
“大皇子目光短浅,太依靠他身后那所谓的智囊团了。二皇子自私残暴,眼里只有权力,没有百姓。
这两个人但凡立为储君,这大越朝将不久于战乱中。”
阿福公公倒吸一口气,这评价真是精准又直白。
赢景脸上没有一丝恼怒,只是平静地盯着林承进,“那你觉得谁合适?”
林承进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如果现有皇子有合适的,你也不会这么问了吧。
你后宫佳丽三千,再生几个呗,觉得哪个看得顺眼的,接到你身边长大,好好教导,不就可以了吗?”
赢景轻笑了一声,“所以你觉得我是个合格的帝茂?我能教出下一任合格的帝茂?”
“至少现在的大越朝百姓安家乐业,周边的国家也还算忌惮着,边境也还算安稳。
总得来说,还算是个合格的帝茂吧。”
“那你觉得优秀的帝茂该如何?”阿福公公听了这个问题,为林承进捏了一把汗。
即使皇上再宠爱林承进,也不愿意听到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吧。
林承进看着赢景的眼睛,坚定地说,“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霸气;有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豁达;有见微而知清浊的眼力;
有外举不隐仇,内举不隐子的客观……
最重要得是,得民心,君主如船,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虽然他并不认为百姓有多重要,但是他们的确决定了一个茂国的覆灭。
所以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得民心才能得天下。
为了最高的权力,只能得民心。
这是必要条件。
“这是你从书中看得?”
“有些是,有些是我娘亲跟我说的。”说起他娘亲,林承进的语气都柔和了许多。
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娘亲了,好久好久了。
“想你娘亲了?”赢景昨日就收到了信,今日林成峰和沈云婉回回府。
所以他才将林承进传进宫来,否则得好几日才能再传。
毕竟按他对沈云婉那思念的样子,估摸着要黏在沈云婉身边好几日。
“我娘亲回来了?”林成峰抬眸看着眼前的人。
这人几乎不说没有目的的话。
如果他问起娘亲了,那应该是娘亲要回来了。
毕竟这大越朝,没有人可以跟眼前这人那么快知道所有的事。
“阿福,跟御膳房说下,给林公子提一盒点心,带回去给他娘亲。”
听了这话,林承进的双眼都亮了起来,哪还有刚才评论两个皇子的犀利和坚定。
就是个想娘亲的八岁孩童。
沈云婉是个好的,在云州城所做得一切都有暗卫反馈给他。
而且还将林承进教得那么好。
如果她不是犯下什么滔天,无法隐瞒的罪行。
赢景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哪怕是为了眼前这小子。
御膳房的点心还未提过来,林成峰进宫了。
“皇上,林大人在门外求见。”
“我爹来了?”林承进现在只想马上立刻回家。
“让他进来吧。”自从上去俩人将林成峰的身世摊牌后,还没有怎么见过了。
朝堂这个月没了林成峰这个刺头,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林成峰本没打算进宫的,只是看见沈云婉在家总是频繁提起林承进。
眼中的思念和担忧赤裸裸的。
他便洗漱后,换了官服进了宫。
进了御书房,他先看了一眼坐在赢景旁的林承进。
一个多月未见,这小子是真得一点都不想他这个爹,就淡淡瞄了他一眼后,便没再看他了。
林成峰压下心里的一点点不满,向赢景行了个礼。
“去云州赈灾如何了?”赢景没有抬头,还是看着手中的折子,看后还递给林承进。
林成峰心底翻了个白眼,老子站着,儿子坐着。
而且问什么问,赈灾情况谁比这位清楚。
“不怎样,臣上奏了不少关于赈灾的折子,盼得脖子都长了,愣是一点物资都没见着。”
赢景这才放下手中的折子,看着下方的林成峰,“朕看没有物资,云州的赈灾也做得挺好的,不是吗?”
“这只是暂时又表面的,臣已亲自走访了所有的镇,将镇所急需物资都列了清单。”
阿福公公将那份清单拿过呈给皇上。
赢景一打开,这清单可真够长的。当时没有及时给林成峰补给,是因为边境的动荡。
如今边境也稍微稳定了,且快入秋了,到了丰收的季节。
林成峰要的这些物资应该能满足。
便当场进行了批复。
林成峰的神情才有了一丝变化,嘴角往上扯了下,很小幅度,也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
“今日刚到京城就进宫了,朕再不批,你是不是心里会怨。”
“臣不敢。”
门外的小太监拎着一个食盒。
林承进本听着这两人没什么意义的对话,都快要入定了。
一见门外拎着食盒的小太监,眼睛一亮。
没有请示就离开椅子,快步往门外走去。阿福公公跟皇上对视了一眼,见皇上眼中没有责备,便随林承进的身影往外走了。
拎着食盒的小太监看了身后的阿福公公一眼,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便将食盒双手递给林承进。
林承进接过,将食盒打开,看了看,有桃核酥,看见的一瞬,嘴角往往扬了扬。
提着食盒坐回了座位,俯视地看了站在下面的林成峰,眼里有些小得意。娘亲肯定是特别想见他,才让他爹进宫的。
然后又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赢景,心里也是一番吐槽,“怎么还不让他回去,人老了就那么唠叨的吗?
宫里那么多的皇子皇孙,怎么非要逮着他一个人薅。”
林成峰此时真想将林承进这个臭小子从座位上拽下来。
他这个爹还站着,他这小子坐得毫无不安感。
不过想起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林成峰还是压了压心里的股不满。
在众人意想不到下,“嘭”的一声双腿跪在地上。
赢景有些诧异地看着林成峰,这人可没给他怎么跪过,凡是林成峰跪的时候,要说得都不是小事。
这赈灾物资清单,他不是批了吗?
这是要弹劾哪个官员?
可云州府上的那几个官,就那级别,也轮不到林成峰下跪来弹劾啊。
难不成是秦家或是刘家?
想到这,赢景正了正神色。
而一旁的林承进,这时候心里却有些不安了,他爹跪着呢,他是不是该站起来。
正在林承进心里犹豫的时候,林成峰双手呈着一卷比折子还宽还长的书纸。
“皇上,这是云州城百姓的感谢书。”阿福公公连忙拿去呈给皇上。
赢景将书纸展开,跃入眼里的是笔迹不同,甚至有些看起来是鬼画符的样子,上面有数不清的手印。
“医官沈云婉自到云州后,不顾自己身体,投入到瘟疫的抗疫中,几乎以一人之力将云州的瘟疫遏制住。
她就如一名孤城的守将般,站在城门口只身面对瘟疫,不分昼夜地为病患治疗。十个、百个、千个……被感染的百姓,一个个被控制住病情,而后康复。
她甚至没有睡过整晚的觉,半夜急病发作的病人随时敲响房门。
后来她就就直接睡在临时安置点的衙门。
臣曾见过她为一个病危的孕妇接生,曾见过她为一个老人治疗满是脓疮的腿,曾……
可她就一个人……”说到这里,林成峰的声音有些哽咽。当时不觉得有多难,现在说起来,想起来,却是那么的悲壮。
林成峰将那丝哽意迅速咽了下去,“除了控制住瘟疫,她还教百姓如何提高农作物的产量。
就这么给一个个百姓讲授着,没有丝毫不耐,直至嗓子哑了,直至发不出声音。
她拿着一张张亲手画制的种植方法,发给百姓们。”
赢景看着卷上的文字,无不是对沈云婉的感激。
他知道沈云婉所做的一切,但是也只是浓缩后的汇报。
如今听着林成峰的话,看着这些文字,赢景有了一些触动。
而一旁的林承进早就红了眼眶。
他的娘亲,也只是个娇小的女子,他无法想象,娘亲是如何一个人为那么多的人治瘟疫。瘟疫啊,这是多么恐怖的两个字。
即使是太医署,里面所有的太医也未必能抵抗住传染性极强的瘟疫。
可他的娘亲,独自一人……
林承进极力地将眼泪逼回了眼眶。
阿福公公不知是被林成峰那充满感情的话感动了,还是被沈云婉的事迹感动了。
眼眶的泪水流了出来,毫无征兆。
他是一个情绪不外露的太监,不能这么情绪起伏,故而阿福公公也是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皇上,沈云婉在云州所作的一切,百姓看得到感受得到。
虽然这有些不符规章制度了,但是臣还是要为沈云婉,臣的内子请诰命。”
说着林成峰双手也臣服在地上。林承进一听要给他娘亲请诰命,便迅速将食盒放在座位上,自己走在林成峰的身旁,跪下。
没有说什么,就是跟林成峰那跪着。
林承进微侧了头,看了一眼林成峰。
两人对视了一眼,便没再看彼此,恭恭敬敬地跪着。
赢景手上捏了捏感谢书,而后看了看底下跪着的俩父子,而后又瞥了一眼食盒。被人支配的不满感,让他的眼染上的冷意。
身为帝茂,他不可能看不出林成峰的策略。
一到京城就进宫,进宫还只是为沈云婉请诰命。
可是,诰命,是沈云婉想要的吗?还是只是林成峰的一厢情愿?
沈云婉可不是一个寻常女子,一辈子的愿望就是自己挂个诰命夫人的头衔。
他其实对沈云婉有另外的安排,但是见林成峰这般的请命。
突然觉得也挺有趣,刚才的不满感也被未来的有趣抹消了。
赢景轻敲着桌子,林承进抬头看了看赢景敲桌子的模样,心里咯噔了一下。
而后看着赢景轻笑一声,心里的不安感达到极限。“沈云婉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朕以为她所要的会跟寻常女子不一样。
毕竟她不仅擅经营店铺,还醉心于医术。
朕本打算授予她太医署的官位,又能让她自由在民间行医,不拘于这宫内。”
赢景看着手慢慢缩紧的林承进,眼里一丝了然。想必这是林成峰单方面的举措,想必沈云婉都不知吧。
林成峰在不安,不安地让他想要用诰命夫人来束缚着沈云婉。
这个认知让赢景有些不屑。
而后他又看了看眼里有了不满的林承进,眼里多了欣赏。
还是林承进更得他的心。
看着固执的林成峰,赢景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这小子估计就要栽一大跟头了。
“既然沈云婉有那么大的功绩,还是林大人的夫人,请诰命也是有理有据的。”
他看了一眼阿福,“阿福,让工部所属的神帛制敕局尽快赶制林夫人的诰命服。
稍后就将诰命的圣旨拿到林府。”
阿福公公心里有一万个疑问,此时也是一副恭敬领命的样子。他有些不安地看向地上跪着的林成峰。
圣上这般着急地给林夫人诰命,他总觉得这里面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意味。
虽然他现在没有品出皇上为何会这般着急,这根本不符合流程。
况且据他观察,皇上对林夫人可没那么器重。
只是他就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公公,尤其在这三位的眼前。他就是个跑腿和传话的。
“皇上……”
“承进,这食盒里的糕点再不拿出宫,味道可就没那么好了。”赢景打断了林承进的话。
他知道林承进想说什么,不就是想要让他收回成命,更不要那么早颁发圣旨吗?
可是他偏不。
赢景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一旁的林成峰,这人是铁了心要用诰命锁住沈云婉了。诰命夫人既是荣誉,也是枷锁。
尤其对沈云婉这样的女子,绝对是枷锁多过荣誉。
而且,诰命是依附在男子身上的功绩才有的,可沈云婉明明是靠自己也能谋得更好的官级。
就这么被林成峰打断了。
这些林成峰比谁都知道,可他却这么迫不及待这么做了。
赢景有些好奇了,好奇这个以妻为重的人,这次怎会如此鲁莽。
鲁莽到义无反顾。
连林承进这个孩子都知道有不妥,可林成峰却谢主隆恩了。
林承进拎着食盒,刚才的雀跃心情被前面那个人的进宫打得碎满地。
他要气死了,这破爹进宫竟然是为娘亲请诰命的。
这破诰命有什么用,娘亲能赚钱,根本不差那诰命的俸禄。
而且做诰命,就一堆的束缚,要成为女子的楷模,做点什么出格的事都会被人诟病。
甚至娘亲连出诊都会被人说不符合诰命夫人的身份。
刚才他跪在地上就是想要为娘亲争取些时间,想不到皇上还当场允了,还让阿福公公通知工部的人。
通知了这些人,那不就是告诉了所有人,娘亲要被封为诰命夫人了?
到时候圣旨再一来,娘亲这辈子就要被锁在那一身诰命服里了吗?
“大人。”林一舟见林成峰从宫中出来后,便将马登拿了下来,伸手将林承进手中的食盒拿了过来。
林承进上了马车后,又将食盒拿了过来,抱在怀里。
林一舟也感到了两位主子不寻常的氛围。
虽然平时林成峰和林承进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说,但是不会像这般冷冰冰的氛围。
尤其是林承进,双唇抿成一条线,一句话也没说,也没给林一舟一个眼色。
而是阴沉地盯着林成峰。
马车内的氛围也真得如林一舟想得那般,冷如冰窖。
林成峰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闭着眼睛。
他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他就是要将沈云婉留在身边。不管是刘泽还是茂策,谁都不能靠近他的娘子。
如果她不能确保能留在自己身边,他只能不择手段。
林承进现在确定娘亲对这事毫不知情。
本是见娘亲的兴奋之情,现在压抑得要爆发,“你为何要擅自为娘亲请诰命?
你明明知道娘亲向往自由,你这般……”
林成峰在林承进开口的时候,就张开了双眼,犀利的眼神让人生畏。
可是林承进却丝毫不退让,直迎林成峰的双眼,“你这般不择手段,是要剪断娘亲的翅膀吗?
你这么卑劣,娘亲不会原谅你的!”
林承进咬牙切齿,双眼喷火般地看向眼前的人。
林成峰嗤笑一声,“我卑劣?林承进,你别忘了你身上流得是谁的血?如果我说,如果不这么做,你的娘亲会消失,你还说我卑劣吗?”
林承进眼瞳突然变大,“你说什么!消失?娘亲为什么会消失,你是说……”
林成峰看着蹙着眉宇间的林承进,完全没把他当个孩子看待,而是一个大人。
“她身上的秘密,你知道得也不比我少。
你觉得你娘亲是我们这个朝代的人吗?她给你喝得药水,想必你也怀疑吧,是什么样的药水能让你的伤迅速痊愈。
而且当初她为你在书院出头受伤后,伤口也是迅速痊愈……
这一切的一切,你不是跟我一样都知道吗?”
林承进的上唇抖动了一下,恨不得将林成峰的嘴巴缝上。
是的,他早就怀疑了,也知道娘亲的不寻常。
但这又如何,他只知道她是他娘亲,管她是来自哪里,是什么。
又如何,他只知道这个女子是他的娘亲。
“知道了又如何,她只是我的娘亲,我只希望她过得开心。
但凡让她不开心的人和事,我都不允许!”
林承进用力地握着双拳,仿佛是在跟谁在起誓。
林成峰没再看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的底线就是沈云婉必须留在他身边,任何人任何事都别想从他身边将她抢走。
是的,任何人,任何事。
不管是她在那边的亲人,还是来到这边的爱慕者。
都不行!
林承进看着油盐不进的林成峰,气得想要将食盒砸在他脸上。
只是想到这食盒里还有娘亲爱吃的点心,便止住了这想法。
林承进也闭上了双眼,不想看对面跟他有些相像的面容。
他要将所有的不开心都先摒弃。
等下回到府后,他要给娘亲最好看的笑容。
他不断地将自己心底涌上的暴戾压下。
直到马车停下,林承进深吸了好几口气,扯了扯嘴角。
看都没看林成峰一眼,撩开车帘下了马车。
只见沈云婉站在门口,见马车出来的林承进,便疾步向前。
“进儿。”
林承进将食盒递给一旁的林一舟,向前抱着。
他不管这是不是还在府外,也不管他已经是个大小伙了。他只知道,自己好想好想娘亲,好想娘亲的怀抱。
就像小时候那般,被娘亲身上好闻的味道笼罩着。
这种安全感,让他怀念。
“先进屋。”身后响起清冷的男声。
刚还沉浸在与娘亲见面喜悦中的林承进,瞬间拉下了脸。
而后又将冷意压下,牵着沈云婉的手进了屋。一个眼风都没扫给林成峰。
他们前脚刚进屋,后脚阿福公公就带着圣旨来了林府。
“娘亲,你瘦了。”林承进本想说“我想你了”,只是一向内敛的他,那么久没见到娘亲,一下子又好像有些拘谨了。
沈云婉摸了摸林承进的头,“进儿,长高了。”
“娘亲,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点心。”林承进转身要找林一舟拿食盒,却见门口的阿福公公。
他眼神瞬间阴沉了下来,再也没了往日看见阿福公公的亲和样。
阿福抖了抖身子,这林承进想必是恨上他了。
他也不想那么快就来宣旨,可奈何宫里那个好像就是不想林府好好过完今日。
圣旨还没干就让他来林府。
换任何家,这是莫大的荣誉,谁都会笑脸迎他。
可奈何,这是林家,还是沈云婉,阿福公公有福难言。
他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林成峰,心里也不禁有了一丝不满。
这诰命也真得不太适合林夫人啊,就林夫人那比男子还坚韧和冷静的气质,怎会愿意居于那四方之地呢?
阿福公公心里叹了口气,这一个两个都得罪不起。
原本他还是个人人敬畏的阿福,可现在都得受夹子气了。一个固执要请封,一个恼怒请封,宫里还坐着一个拱火的。
他还没见着正主,就已经受了不少的气了。
阿福公公清了清嗓子,比平常更尖锐的声音在林府响起。
随着阿福公公的声音,林府的人全都齐聚在一起,跪在地上。
“林妻柳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可特授永安夫人,主者实行。钦此。”
有些懵的沈云婉跪在地上,这是诰命夫人?
她不是以医官的身份去的云州城吗?怎么是这个?
身后的嬷嬷拉了拉沈云婉的衣摆,沈云婉才谢主隆恩地接过圣旨。
这烫手的圣旨总算给出去了,刚才阿福公公还以为这沈云婉要抗旨呢。
他还想着如果不接圣旨,他该如何处理。
说实话,他没想好,也不敢上报。
林家的这两个祖宗他可不都得罪不起。
沈云婉一接过圣旨,他甚至连恭喜的话都没说,就急着走了。
嬷嬷一看公公走了,便从袖口拿出一袋子银子追了出去。
“公公,辛苦您了。”说着将银子塞入阿福公公手里。
阿福想要推辞,但是一想到推辞还得在林府呆上一小会,就索性收下了。
也没多说什么,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他。
一股烟的功夫就窜出林府。
沈云婉看着阿福公公一气呵成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圣旨他是有多不想来颁。估摸着他也知道这圣旨上的内容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只是她还是有些疑惑,为何皇上会转个圈给她个诰命夫人的头衔。
诰命夫人听着好听,也的确声望极高。
但是这种依靠在丈夫身上的功绩而换来的诰命,仿佛是否定了她自己所有的努力和付出。
到头来只能冠上夫姓。如果是这般,当初又为何给她医官的称号呢?
沈云婉蹙着眉,站了起来,看了又看圣旨。
林成峰一直看着沈云婉的神情,有点忐忑。
“我怎么就得诰命了?你帮我请的?”沈云婉疑惑地看向林成峰。
刚进京城,林成峰前脚从宫里出来,这诰命的圣旨后脚就来了林府。
这不得不让她怀疑,这一切都是林成峰带来的。
林成峰的眼神有些躲闪,而后又拉着她的手往主屋走去。
林承进冷冷地看向主屋的方向。
身后的林府众人神情各异。
李嬷嬷和下人们一脸的激动,他们的夫人有了诰命,那伺候夫人的不也长脸了吗?
而秦知远则一脸的深思。林承进眼里完全没有喜气,他身后的林洛、林清和林承修眼里也只有疑惑。
“哥,娘亲封了诰命,我怎么感觉这不是一件好事。”林承修虽然不知道宫里的弯弯道道,但是他能看懂娘亲的神情。
从刚才宣旨到接圣旨,娘亲的脸上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
这说明娘亲并不期待这什么诰命。林洛和林清有些担心地往主屋看去,这诰命是爹进宫请来的?
为什么?
连她们这些做子女的都知道娘亲喜欢的是什么,一向以娘亲为重的爹,怎会不知?
难不成爹是真得想要光宗耀祖,想要林家的族谱有个诰命夫人?
“今日是咱林府的好日子,大伙要打起精神来。府上的花草要修整好,晚餐我要给大人夫人做一顿好的。”
李嬷嬷本想有很多话要交代,比如过不了几日,定有不少的官夫人来府里拜访,得提前准备。
不过眼下,还是先给夫人做一顿好吃的。
他们刚从云州城赈灾回来,大人又折腾进宫为夫人请命。
这一家子折腾到现在还没歇停过,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其他事。李嬷嬷现在满满的干劲,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伺候上诰命夫人。
下人们得了李嬷嬷的指示,也是干劲十足地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
林一舟担忧地看看林承进,而后又看了看主屋的方向。
心里叹了一口气,便走了,他要将马车驾到后院的马厩。
秦知远敛了敛眼帘,提着林承修,“要去练武了。”
林承修还想着什么,但是见师傅一脸严肃的神情,便跟着走了。
反正这事有他哥盯着,他哥跟爹是一起从宫中回来的。
他哥肯定知道什么,只是现在他哥并不想跟他们说。
站在这里心烦意乱地等着,还不如练功。
等爹娘从主屋出来后,他再过来询问。“姐,你们先回屋。”林承进看了看还站在一旁的林洛和林清。
“我……”
“我会看着,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跟你们说。”林承进打断了林清的话。
话里有不可置疑的坚定,愣是让一旁的林洛和林清不再说什么。
她们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是林承进的姐姐,但是如今也会莫名其妙地服从他的话。明明他只是个弟弟。
也不知是不是他进宫太多了,在皇上身上染上了威严。
两人还是遵循着林承进的话回了屋。
那么多个人看着主屋,也怕其他人看了觉得奇怪。
林承进没看其他人,径自往主屋走去。
主屋旁有个书房,跟主屋连在一起。
林承进到了书房后,坐在离主屋门最近的椅子上。
见林承进进去了,林承修总算可以安心练武了。
有他哥坐镇,就算是他爹,也不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不知为何,他就是对林承进有莫名的信任感。
即使他哥是跟他双胞胎,但就是觉得自己跟他哥好像是相差了很多岁。
他哥比他聪慧、有城府得多了。在林承进身上,林承修就是有莫名的绝对信任。
林承进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双耳却竖起听着屋内的动静。
“林成峰,你这是什么意思?医官是你请的,现在诰命也是你请的?
怎么?我沈云婉就是你手中可以随意捏的泥人吗?”
屋内传来沈云婉愤怒的声音,愤怒得主屋的这扇木门根本拦不住声音。林承进掀开眼帘,心里一阵叹息。
真得让娘亲对上他爹,他也是一阵的无力感。
“嘭……”
从屋内传来。
林承进“霍”的一声站了起来。“你今日不给我个交代,我……”
这还是沈云婉第一次生气得甩了甩椅子。
她气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如果刚才圣旨到的时候,她还懵的没想明白。
但现在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这诰命就是林成峰进宫请来的,谁在意那点俸禄,谁在意那身诰命服,谁愿意穿那衣服进宫!
她特么根本不想再进那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皇宫了,好吗?
谁愿意见人就跪,就算是诰命夫人不用下跪,她也不愿意行了那别扭的礼。
她是多想不开,在自己的身上套个诰命的服装,告诉全大越朝的的人。她是林成峰四品官的夫人,是靠林成峰在勤勤恳恳做的功绩换来的。
以后她还得隔三岔五进宫听从皇太后和皇后娘娘的示意,成为京城妇人的楷模。
她不再是柳大夫,不再是柳掌柜,甚至不是沈云婉。
慢慢的,根本没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她只是林夫人。
永远至死都只是林夫人。
这给这个朝代的女子是莫大的荣耀,可是她不是。
而林成峰也知道她不是。
她不得不怀疑林成峰的动机,这个动机让她觉得心疼又心寒。
“你是觉得给我套个枷锁,我就会死心塌地地留下?”
沈云婉看着默不作声的林成峰,心里的那股火窜得更猛,恨不得将这个沉默的人撕碎。
林成峰像根柱子站在那,任沈云婉质问他。
只是听见她想要离开的时候,才抬起头看着眼前怒气直升的沈云婉,“你不留下,想去哪?”
林成峰双眼平静如古井,漆黑的眼瞳仿佛是一触即发的暗礁。
如果是往日,沈云婉或许会平静下来与林成峰谈。
可是,这次林成峰的先斩后奏,触及了她的底线。
她厌恶自己像一枚人偶任人拿捏。
最主要的是,她在这个朝代最难以接受得就是自己像这里的女子,那般完全依附在男子身上。
没有未来,没有自我。
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挣脱了,她明明已经看着有曙光了。
她明明开始留恋这个世界,她明明……
辛辛苦苦争取的东西,在林成峰进宫后三言两语中,被摔碎,碎成一地。
如今看着眼前的人,沈云婉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她看着林成峰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般的平静。
轻笑了一声。
怒极后,真得会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朝代的人,你知道我成长的环境是多么的自由,你知道我……”
沈云婉不再像刚才那般暴怒,而是平静地看着林成峰,“所以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怕我离开?因为担心可能发生的事,所以提前将我钉死?”
如果说,在圣旨下来的那一刻,林成峰还有一些不安。
那么此刻,他那忐忑全没了。
剩下得是极怒。
“是,有那一丝你离开的可能,我都会亲手将那一丝可能掐掉。
无论你来自哪里,无论你是什么人,你只能是我苏元衍的娘子。”
苏元衍欺身而近,呢喃的声音如情人间的情话。
柳云婉没有躲闪,近得甚至能闻到苏元衍的气息。
如果被不知情的外人看见,还以为两人现下是在调情。
柳云婉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甚至能看见脸颊上的绒毛。
细细的,软软的,仿佛像透明般。
明明本该熟悉的人,却陌生得仿佛第一次见。
“苏元衍,我要走,谁也拦不住。”
柳云婉只是平静地说着这句话,像是说给苏元衍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句话就像触点了苏元衍暴戾的开关,他搂着她的腰,往后一倒。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发生。
苏元衍的手托着柳云婉的腰,压在床上。
两人的身体亲密无间。
柳云婉扭转头,不去碰触苏元衍的脸。
脖子的湿气让她一颤。
“如果你真得能回去,几年前你就离开了吧。”
滚烫的气息吐出冰冷的话。
苏元衍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前几年,生活那么艰难,对这个朝代那么厌恶,对他和孩子们也没什么深的感情。
但她依然留下,那就说明她没有找到回去的方式。
这么多年,如果可以,她有无数的机会离开,但是却都留下了。
可,为什么,那个莫名其妙的刘策来了后,她就想着回去了呢?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她眼中的怀念,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怀念什么,她怀念谁?
她想回去,无论有任何原因,他都不想接受。
既然现下没有可以回去的方法,那么他就不会让她再有去探索的机会。
那个刘策,他也会让那人离得远远的。
只要让这个人别跟柳云婉接触,他们就不会有回去的方法。
在殷驰国,即使这个刘策也没有能力翻云覆雨。
想到这里,苏元衍双手撑在柳云婉两侧。
一缕头发垂落,像是要证明什么,他迅速又用力地亲吻着柳云婉的唇。
不看她的眼,只是靠本能去亲吻。
柳云婉想挣脱,却被他一手禁锢着双手。
莫大的屈辱让柳云婉挣脱了他的禁锢。
用尽全力,甩了一巴掌。
巴掌声将门外坐着的苏承进,听得站了起来,起来得太猛,椅子与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声音将屋内的人震了一下。柳云婉的眼睛恢复了清明,没有刚才愤怒的失去理智的样子。
苏元衍也将身上的气压收了起来。
柳云婉轻轻一推,苏元衍站了起来。
柳云婉站了起来,整理整理了下衣襟。
两人对立而站,离得那么近,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柳云婉深呼吸了几次,“这事往后再论。苏元衍,这件事没完。”
她以前还想护着眼前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苏元衍能在科举一举夺魁,还能在朝堂混得风生水起,是升官最快的官员。
还是圣上眼前的红人,这种人怎会如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无害。
能迅速抓到她的痛楚,然后捏着她的命脉。现在的他,跟往日对她柔情似水的人,完全不是一个人。
没有触及他在意的,他就会将她捧在手心。
但凡触及到他的底线的,他就会呈现出另外一面。
他有他的底线,她也有她的。
即使她现在回不去,她也不会这么任他拿捏。
她会让他知道,柳云婉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人。
柳云婉打开门,见苏承进站在门外。
“娘亲,你还好吗?”
刚才还与苏元衍硬刚的人,在苏承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眶瞬间红了。
苏承进看着眼前红了眼眶的人,心疼极了。
他娘亲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这般无助。
柳云婉将泪意很快憋了回去,“娘亲没事。”
柳云婉牵着苏承进的手往外走去。
苏承进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屋里的苏元衍。
他想责备他这个爹,但是看见他爹像被全世界遗弃的模样。
可怜得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一个。
他又有些同情他爹。
只是,他还是更心疼他娘亲。
牵着的手,更用力了些。
如果真如他爹说的那样,他娘亲会消失。
会回到她原来的世界。
那么,独自一人来到这个朝代,给他们当娘亲的她,更需要体谅和呵护。
想到这里,苏承进狠狠瞪了苏元衍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