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本章可能含有食/人意向描写,可能存在暴力、血腥等具体描写,虽然事件并非真实存在但仍有可能造成读者阅读不适,故作此预警,请大家注意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有任何不适请立刻停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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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但当你有一天突然发现,那些你认为曾经属于你的一切,都不曾真正属于过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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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僵硬地扭着自己的脖子,终于从对面光可见人的镜子里看清了自己的样貌,那一瞬间曾经的那些疑问——为什么薇莉安娜会脱口而出另一个人的名字,为什么当时涅墨西斯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为什么她能从暴食的手中活了下来——在这一刻通通都得到了解答。
棕色的发丝随着世界的缓缓崩塌在她手中突然失去了原本的色彩,逐渐染上了挥之不去的黑色。
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捧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又一次噩梦吗?还是希望睁开眼的瞬间会发生什么转机?
她不知道。
耳边薇莉安娜的呼唤开始变得模糊,她以为自己此刻正心如乱麻地思考着所有过往的经历,但直到风吹过她的身体,她才勉强清醒过来自己已经离开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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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在渐渐崩塌,但这与它无关。
恶魔通过咀嚼识人——犹如人类通过耳目一般,它将你的灵魂细细切成菜品经过最简单的烹饪争取原汁原味地端上餐桌。
『贪婪的魔鬼晃着手中精致的铜铃满意地等待着新的菜品摆上餐桌。』
穿着校服的女孩忐忑地坐在它的对面,不知为何自己明明坐在餐桌之前,它的眼神却让自己总觉得正坐在餐桌之上供人分食。
一片沉默中,女孩艰难地开口。
“我……其实我不是一个普蒙托利。”
没头没脑的话语,换一个人可能就觉得这人这又是在发什么神经?但他不会,这个曾名为“克雷尔”之物的存在曾经也拥有着这一个特殊的姓氏,也曾经拥有过一个在世人眼中足够奇怪的兄弟。
因此,他能够微妙地理解这些“怪人”的话语——即使不能,他也会努力让自己靠近他们的逻辑。
他对着对面的女孩浅浅地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孩子,你能仔细讲讲吗?”
『——今天的大餐会是什么?
代表着暴食的君主有些迫不及待地在用餐前一次次擦拭着刀叉,却又在正式用餐时不慌不忙地用刀将菜品的肉块沿着脚踝的蓝紫色的血管切开,满意地看到血液如同融化的黄油一般缓缓流出。
霎时间香气四溢。
他咽下了满溢的口水,切下菜品的一小块品尝着它的味道——这样鲜美细嫩的肉质一定来自于一位足够年轻的■■。柔软的皮肉、汩汩的血液、纤薄的肌肤,这一切足以证明它原本的主人是何等地养尊处优,以至于在被端上餐桌前对生活的一切苦难一无所知。』
“……我可能才是之后衍生出的人格,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西尔维亚一直在沉睡又为什么当年分化出了我……但是现在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消失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意识到这件事的错!我不想她消失!我一点都不想她消失!”
等她冷静下来想要同西维说说话的时候,她才发现曾经温暖的小木屋突然再次变作了那座空无一物的殿堂。
华丽、冰冷、黑暗。
幼年时的哭声似乎再一次响彻在了她耳畔。
“我想让她回来,我想把这一切都还给她,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女孩在悄悄地哭泣,她低着头,手指快要把自己的裙子捏碎一样,从他这个视角只能看到她破碎闪烁的泪花。
“不,你已经足够努力了。”
他轻声劝道,嗓音从未有过的轻柔,似乎觉得自己再大声点就会把面前的女孩吓跑。
他记得这个孩子,这个兄弟在六岁时性情大变的子嗣,这个从一睁开双眼就被他们发现了不同的孩子。
“——但是这还不够。”
女孩狠狠蜷缩了自己的指头,那上面是唯一不像是一个千金小姐的部分。其上在多年握笔之后留存下了厚厚的笔茧,在最近西尔维亚各种古古怪怪的发明和试验中,更是新增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
『但是这还不够。
它所喜爱的绝非菜品本身,而是其菜品之前的成色——那些带有深度、曾经将苦难磨成珍珠的灵魂对于它来说从来都是最上等的美味佳肴——它需要仔细分辨。
于是它再次切下了菜品的手指。
这次的肉质给了它足够的惊喜。
手指指腹的血肉在柔软的口感之余更是增添了无数嚼劲,在唇舌间咀嚼时能够感到强劲的筋骨在其中支撑,像是即使已经身在在食客的口中,却仍然不肯被乖乖吞咽——细细品味,那些洒在其上的盐粒似乎在品尝中渐渐化开,它舌头一动,便品味出了厨师烹调的用心——哈,一份永不屈服的倔强。
其主人或许曾经是个学生,常年握笔或者练习所带来的锻炼让它今日得享其无上鲜美。
哦,还带一点点微不可见的机油味,金属锈迹的痕迹,啊,一个机械爱好者,真不错。
——那么,一个年轻、聪明、又从不缺少勤奋的学生,是为了什么才愿意坐上来它的餐桌的?』
“……那么亲爱的托奈莉,”他蹲在了自己这个多年未见的侄女面前,看着这孩子悄悄哭肿的双眼,最终还是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发顶。“来找我的人都有所求,你又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我……”
『等到它问出了这一问题,它才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菜品在微微发抖(是恐惧?还是其他?)。
这很不寻常。』
“我……我想要……”女孩低着头栽倒在他怀里,这个曾经表现得很独立很坚强的孩子还是在人生的玩笑之下做出了过于坚定、过于勇敢的决定。
“我想要彻底消失。”
『它的菜品永远都不会主动向它开口,在向第八号窗口签订协议的那一天起,它们与彻底死去就只剩下了还没有举行葬礼。而它,这只妄想吞食下世间一切的怪物又是从来不会吐出骨头让它们能够在死去后回到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不见天日。
它还是第一次遇到像这样的菜品——它之前用餐一直都像是解剖一般,精细地将器官与腹膜分离,剃干净每一块骨头上的沾染的脂肪,冷漠、精确、毫无感情——但是她却突然活了过来,甚至坐了起来,向它打了一个招呼。
“嘿,我还活着呢。我有属于我一生的故事,这就是我来到你面前的理由——你想要听听吗?”
不,它不想。
知道了那些故事以后它就再也无法将她也当做食材一般吞下,面前被精心烹调过的食物混合上那些五颜六色的酱汁之后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诱人之处。』
他抚摸女孩头顶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这种决绝的愿望曾经也在一个人身上存在过,在此身堕落为魔鬼之前,他——当时还名为“克雷尔”的青年在被一个突然冲出的男人从窗户里推下去,从十二楼坠落时也在脑海里闪现过与句话几乎如出一辙的愿望——“如果我们当中只有一人能够活下去,我永远希望那个人不是我。”
即使他曾经运作自己的权力几乎对他人犯下滔天大罪,是个从普蒙托利旗下的角角落落里结党私营、挪用公款的恶人,但对家人始终如一的关爱,这是无论是他或它都无可置疑的原则,也是他与家族其他人格格不入的主要原因。
没想到,在普蒙托利绵延至今的几个世纪之久时间里,与他那一面最为相似的,居然是这个孩子。
但这绝不应该。
即使不知道他那一个侄女去了哪里,即使她再也无法醒过来,但他无法容忍去牺牲其中一个家人去换取另一个重生的可能性。
刚才轻柔的抚摸一下子加重,他狠狠地揉了揉女孩头顶的毛发,像是在揉什么可爱得要命的小动物一样。
“好啊,我答应你。”
『在那句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它那曾经空响了几乎一个世纪之久的肠胃终于在这一刻狠狠地痉挛了起来。
蠕动倒转,它猛地推开托奈莉,弯腰将曾经吃下的东西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