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亚英,宛平人,毕业于内政部警官高等学校第十期,入普鲁士高级警官学校第十六期深造。”
“骆德荣,四川双流人,毕业于中央军校第三期,入莫斯科中山大学深造。”
“曹荫堂, 安徽省法政专门学校毕业。 历任湘、皖警察厅科长,代理六安县长,皖省教养局局长。”
“严朴生,毕业于天津新学书院,入西点军校深造,刚刚回国。”
“齐焌,河北高阳人。毕业于北洋大学,入德国慕尼黑高等工业学校深造,刚刚回国。”
“郜郁文,河南汲县人。毕业于柏林工业大学电信系、入德国防空学校、防毒学校深造。”
“廖耀湘,湖南邵阳人……”
陈华在不厌其烦的将面前一份份履历念给甄怀仁听,这些都是赵秉坤等人介绍的各方豪杰。甄怀仁光听这名头就感觉自己要镇住场子有些困难。可是又不能否认这些都是人才,学历确实不是唯一标准,可是在不了解对方的前提下,学历却是衡量一个人水平的标杆。当然前提是这些学历都是真的,他自己可是见多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事,知道里边的蝇营狗苟。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甄怀仁拿起话筒“税警科,甄怀仁。”昨天受了刺激的他今天一大早从冯家出来就跑到税警科准备招兵买马了“龚参议好,不知道您打电话有什么事?对,冯力文总编……您要自荐?”甄怀仁皱皱眉头,他连这个姓龚的军委会参议是谁都不知道。
正在这时,一张纸条推了过来,甄怀仁看了看“龚代表,据我所知您负责《救国日报》已经相当的耗费精力了,更何况冯总编不过歇几天而已,是,是,是,可……”甄怀仁有些无奈,干脆把话筒往桌上一放,站起身去了洗手间。
待抽了两颗烟之后,甄怀仁返回会议室,陈华正在门外水房倒水,他瞄了一眼那身段,松松领口,走了进去。
话筒已经没有了动静。甄怀仁直接将话筒放回位置“这帮吃饱了撑的无聊文人。瞎扯什么,刚抓了好几个还不知道收敛。不知道这年头说那两个字要砍头?砍砍砍,砍出鱼尾纹。”
这时窗边露台处传来掌声。
甄怀仁狐疑的看了过去,一位身穿军装佩戴少将军衔的中年人站在那里,对着甄怀仁冷笑。
“阁下是?”甄怀仁甄怀仁这才明白刚刚陈华为什么要去换水了,同时明白了为什么他感觉少了什么东西,那些卷宗资料全都不见了。
“吃饱了撑的无聊文人龚德柏。”对方走了进来。
“龚参议好。”甄怀仁不管心里怎么骂,还是老老实实的系好扣子敬礼。
陈华走了进来,开始为龚德柏倒水。
“小陈让我们聊聊。” 龚德柏摆摆手,坐到了甄怀仁对面。
甄怀仁狐疑的看了眼陈华‘小陈’?这什么情况?
“好的,泸溪先生有什么事就喊我。”陈华没有解释,转身走了出去。
“你说这事怎么解决?” 龚德柏待陈华离开后,直接质问甄怀仁。
“怎么解决?”甄怀仁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龚德柏。喊你一声参议,你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将军了?你手里几个人,几条枪?“卑职不明白,龚参议的意思。”
“好你个甄怀仁,竟然甘愿为日伪张目。” 龚德柏一拍桌子“你这个民族汉奸,军中败类,人中流氓,社会地痞,党内坏分子……”
甄怀仁被这个神经病给骂懵了,足足一个小时骂人都不带重样的。跟他相比,陈坤估计都要甘拜下风。
“……你活着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愧对了国家,民族,父母的教养。倘若再不迷途知返,悔之晚矣。”龚德柏气定神闲的拿起水杯一口气喝完“怎么样?我来干宣传比冯力文强吧?”
“您骂我这么久就是为了向我自荐?”甄怀仁想打人。
“对啊。”龚德柏像看白痴一般的望着甄怀仁“做宣传不但要有经营之术,更要有口才,有人生积累,还要有人脉。这三样冯力文都没有,我比他强多了。”
“先生大才。”甄怀仁老老实实的说“我这庙小,装不下先生。请先生另谋高就。”
“我果然没有看错。”龚德柏立刻说“你果然是个心胸狭隘,刚愎自用,任人唯亲,吹毛求疵,出内之吝,斗筲之器,分斤掰两,计较锱铢,鼠肚鸡肠……我要说什么来着?”
甄怀仁想了想“的人。”
“对。”龚德柏再重复一遍“……的人。”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推了过去“你再想想。”
甄怀仁狐疑的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对方,没有吭声。
龚德柏气呼呼的打开盒子“见识见识,祖传的宝贝。”
盒子里装着一个小暖水瓶大小的透明玻璃罐子,罐子里孤零零的密封着一根东西。
甄怀仁错愕的看看玻璃罐,不由得夹紧腿,再次看向龚德柏“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让我当总编,这东西就送你了。”龚德柏咬牙切齿的说“这可是好东西,给个皇帝都不换。”
“快拿走。”甄怀仁恼火的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色鬼啊。”龚德柏一点都不避讳“你那点破事我早就打听清楚了,整天围着女人下三路转,瞧你这点出息。怎么样,是不是总感觉力不从心?是不是到处求医问药依旧不满意。把这东西吃了,我保证,你天天不下床都行。”
甄怀仁眼睛盯着玻璃罐,迟迟没有答复。
“那算了。”龚德柏说着就要伸手将罐子收起来。
甄怀仁立刻将罐子拽到怀里“总编不行。”
“你拿来,老子宁可回去喂了猫,喂了狗也不给你。”龚德柏立刻要冲过来。
“你去电台当台长怎么样?”甄怀仁想了想“你这么能骂,写文章还要费力气,不如就在电台里天天骂街不就得了。”
龚德柏一听,坐回到座位“让我给冯力文打下手?”‘第三电台’虽然独立核算,可是却隶属于tYL通讯社。台长兼任tYL通讯社的副总编。显然这位对tYL通讯社的组织结构知之甚详。
“也不算吧,他一般不直接管理电台那部分。”
“那我能不能管tYL通讯社的事?”龚德柏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不行。”甄怀仁看龚德柏又站了起来,赶紧抱紧罐子“你也说你擅长骂人了,经营要是出了问题,几百人就没饭吃了。”
龚德柏再次回到座位“那你得保证冯力文不能插手第三电台的任何事情。”
“只要不是经营方面的。”甄怀仁留了个心眼“还有,你得保证别犯忌讳,否则就不是几百人没饭吃了,我们tYL都没饭吃了。”他也是起了爱才之心,这么好的口才,不去电台骂人太可惜了。虽然现在第三电台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可是甄怀仁对于他们的表现并不十分的满意,没办法,骂的太斯文,了无新意。这也很好理解,就算是某个泼妇内里也是个淑女,说不出多么接地气的国骂来。他需要个土匪,有文化的土匪来给第三电台带来活力。
“那郑若兰能不能换掉?”龚德柏突然问。
“你和她有仇?”甄怀仁决定推翻刚才的决定,这种有文化的土匪谁愿意要谁要,别来这烦自己。说着将怀里的玻璃罐放到了桌上。
“不是。”龚德柏直接说“我讨厌关系户,这么年纪轻轻,还是回去做太太好了。怎么了?外交部一个司长你就怕了?你不是指着人家的鼻子说他们都是垃圾吗?”显然这位对于第三电台也同样做了详细的工作。
“她是我亲嫂子。”甄怀仁说着将玻璃罐推了过去“先生大才……”
“我认为我会和郑副台长合作愉快的。”龚德柏说着站了起来“你赶紧打电话给第三电台,让台长滚蛋。我现在就去看看我的办公室。”
眼瞅着龚德柏走到门口去开门,甄怀仁问“你是不是在楼下的公用电话亭打的电话?”
“我堂堂国军少将参议,丢不起这人。”龚德柏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甄怀仁和站在门口看着他的陈华对视,不由自主的身子向左挪了挪。
陈华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直接走了过来,递给甄怀仁一份卷宗,优雅的转身走了出去从外边关上了门。
甄怀仁松了口气,看了看,果然是龚德柏的档案,赶紧转身将玻璃罐拿起来。这时才想起,好像忘了问怎么吃这东西?同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中了龚德柏的圈套。看来陈秘书这三年也不是一直傻呆在那处房子里。
正琢磨着,电话响了,甄怀仁走到办公桌旁,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拿起电话“税警科甄怀仁。老哥,怎么样?好,那兄弟晚上可就给署长接风了。好,好,一会见。”
金钱的动力是无限的,原本盛升颐的任命在财政部内争议很大,可是自从二十四景第一期火爆之后,被严密保护的孔令侃夫妇回家吃饭的次数多了起来。如今终于见到了效果,看来亲兄弟终究比不上亲儿子。宋二舅不知道从哪听到了风声,也想过来捞税务署署长的位置,现在尘埃落定,他出局了。
这时房门敲响,陈华走了进来“总务科刚刚打电话通知,一个小时后在会议室迎接新任盛署长。”
“知道了。”甄怀仁正想就刚才的事教训陈华几句,却看到对方盯着自己的写字台,一扭头,那个罐子赫然在上边“没事了,你出去吧。”
陈华脸色微红,转身步伐有些凌乱的走了出去。
不用说,就算之前没看到,这次也看的仔仔细细了。都是成年人,跟了人家三年了,有必要吗。
甄怀仁走到门口反锁好门,拿出随身携带的折叠刀还有一个大口杯走向写字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华看看时间,都已经快到开会时间了,可是甄怀仁依旧没有动静。虽然知道对方对自己心存芥蒂,他还是起身走到门口敲敲门。
不多时,房门打开一条缝,却没有看到甄怀仁“什么事?”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暴躁。
“还有十分钟就要开会了。”陈华赶紧说明。
“知道了。”甄怀仁的声音很不耐烦,直接将房门关闭。
陈华狐疑的回到座位,开始猜测甄怀仁在干什么。
几分钟后,房门打开甄怀仁换了一身军装走出办公室“你不用去了,我回来继续。”说着姿势有些怪异的走向楼梯间。
陈华敏锐的发现,甄怀仁在不停的出汗,异于常人的出汗量,好像还喝了酒。
甄怀仁来到会议室的时候,转正失败的副署长,还有下注失败的七个科正副科长都已经到了。他一边摇头晃脑,拍打自己脖子一边来到了最后一个空位坐下。
“起立。”柯秘书急匆匆的走进来高喊一声,众人立刻起身相迎。
片刻后,盛升颐面带微笑的跟在一名中年人身后走了进来。两人来到主位一番谦让后,并排坐了下来。
“请中央执行委员、中央政治会议财政专门委员会主任委员、财政部徐常务次长训示。”柯秘书赶紧带头鼓掌。
甄怀仁眉头一跳,眼看着徐堪并没有想要起来的意思,反而就要准备发言,他只好咬着牙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这突兀的动作,立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这位同志有什么事?”徐堪已经猜出了甄怀仁的身份。毕竟现场这么多人,只有他穿着军装。
“报告长官,没事,不过您肯定要带领我们背诵孙先生遗言。我是个粗……没文化的,是不是站起来早了?”
徐堪面色一僵,不动声色的说“无妨。军人自然是没有弯弯绕的。”说着站起身“诸位同僚起立。”
有些人就是属狗的,你帮了他,他反而觉得你让他丢了脸。徐堪就是这样的人,仪式结束后,他简单的宣读了财政部部长签发的委任状之后,就找借口走了。
甄怀仁无视了彭科长那赤裸裸的鄙夷目光,继续一边擦汗一边盘算怎么收拾徐家父子了。真以为自己不知道徐家父子看二十四景这么好赚,最近在孔家母子之间上蹿下跳?要不是怕徐堪落下话柄牵连到盛升颐,进而影响自己的计划,他可没有心情管他徐家的死活。
待盛升颐送走徐堪后,返回会议室回到已经撤去一把座位的主席落座“鄙人得委员长信任,孔副院长推荐,前来本署任职……还望诸位同僚共勉。”盛升颐在做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履新宣讲之后,直接说“好了,时间不早了,散会。”甚至连在座诸位谁是谁都没兴趣知道,说着起身,当先走了出去。
这次甄怀仁真的做到了老僧入定,直到指桑骂槐的彭科长得意洋洋的离开,会议室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扶着腰站了起来,返回自己的办公室。
“你怎么了?”陈华看甄怀仁的情况比刚刚离开的时候还要粗鄙,一边为他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边装傻“不要紧吧?”
“做好自己的事。”甄怀仁走进办公室,顺手反锁上了门。这才赶紧松开腰带,快勒死他了。
他都没想到那东西吃完之后竟然会是这么一个尴尬的情况。低头看看,也不知道得这样多久,再次擦了擦满头大汗。衣服又湿透了。因为彭科长的原因,这里的条件十分简陋,不但没有休息室,甚至连单独的盥洗室也没有。他不得不再次用暖壶里的水开始擦洗满身的汗。
“哦,那东西我也没吃过,你就当驴板肠吃就行了,只是一次不要吃太多。还有那药酒你别扔,回头还给我。”听了龚德柏的回答,甄怀仁一边擦汗一边问“如果……如果吃多了会有什么后果?”
“我怎么知道有什么后果。我不是都说了,我没有吃过,最多就是多找几个红颜知己了,这对你来说并不困难。” 听筒里传来的回答让甄怀仁想打人“那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我怎么知道有什么后遗症。这东西是家父行医时从神农架的药农手里收上来的,除了知道是真的,有奇效外,也没有验证过。毕竟我们家是行医的不是布种的,用不着。”甄怀仁听着对方的冷嘲热讽顿时不满“你信不信我现在免了你?”
“……”电话那边沉默了。可是不等甄怀仁高兴,就传来了龚德柏的声音“你信不信我把你收了我家祖传密药的事宣扬出去?我对面就是郑副台长的办公室。”
甄怀仁错愕的拿着听筒,同样短暂沉默,拿起一条新的毛巾擦擦汗“你知不知道我还是宪兵司令部警务处的?”
“你知不知道我还是军委会参议院的?”龚德柏不甘示弱。
双方同时沉默以对。
“我要是一个月内看不到第三电台有明显的变化,你就自己卷铺盖卷。”甄怀仁说完也不等龚德柏回答直接挂了电话。如同小孩子斗嘴胜利一般,心中产生了小小的舒畅。又拿起一杯水喝了下去。他这么疯狂的盗汗,都怕自己最后脱水而亡,所以只能不停地喝水,然后不停地往洗手间跑。弄得陈华以为他有什么不对,建议他去医院。结果反被甄怀仁训斥一顿,讨了没趣。
迅速的穿好最后一身备用的便装后,甄怀仁走出办公室锁门就要走。
“科长出去?”陈华冷着脸走了过来。甄怀仁如果在单位,就如同刚刚去开会一般,是不会锁门的。
“人员名单明天再说,我去宪兵学校,有事打电话吧。”甄怀仁不看陈华,把钥匙揣进兜。
陈华伸出手“我有权掌握钥匙。”
陈华看甄怀仁不理她,索性快走两步,灵巧的摸进了甄怀仁的裤兜,时间仿佛静止下来一般。
直到远处传来脚步声,陈华这才醒悟,迅速抽回手,落荒而逃。甄怀仁下意识的看了眼陈华的背影,立刻感觉又不舒服了。恼火的把钥匙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