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曲子是苏联人写的?”孔令侃听了一会问“难怪骨子里边带着一股子狠劲。”
“现在是咱们的了。”徐可行大笑着说。
“那是什么?”甄怀仁看远处开进来一辆货车好奇的问。
“昨天刘副书记说咱们队形还有差强人意,他想了一个注意,每个人手执一面蓝色袖章。”陈庆之有些无奈。
甄怀仁听着无语,这是对‘蓝衣社’多么念念不忘啊“哦。”事已至此,他再说无用。孔令侃和他是合作伙伴,双方并不是什么上下级的关系。他没有资格去指责对方什么,真以为孔大少爷是那么好说话的?刘建群不定和孔令侃交换了什么呢。
“内兄远南要调去防空司令部。”孔令侃少有的解释了一句。所谓的内兄就是张如怡的三哥张远南,他靠着宋家的支持在税警总团第三团担任团长。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孔妹夫毕竟不是宋妹夫更不是孔院长,看来是想挪地方了。
甄怀仁都不知道是该感到荣幸还是无语。不过孔令侃这种脾气的人愿意给自己解释一句,总是好的。最起码证明目前自己对他十分有用“刘副书记的建议想来是不会错的。”
“怀仁有没有什么军事专才。”孔令侃觉得有必要进一步拉拢甄怀仁“趁着这个月,远南还在位置上说得上话,可以办了。”
甄怀仁笑笑“我想想。”心里却充满无奈的愤怒。在孔令侃看来给自己的补偿,不过就是营连一级的微末职务。他太小瞧自己了,营长很高吗?也许半年前自己会乐开花,可这不是半年前。自己要拿的是盐务稽核总所缉私科科长的位置。此时一队女团员从主席台走过,甄怀仁一眼看到了虞曼婷还有她身旁不远处的大眼睛“如果有可能,我想和张团长聊聊。”
“没问题。”孔令侃很满意甄怀仁的态度,知进退很好“我来安排。”
甄怀仁又看了一会,这才走下主席台,来到了国术馆办公区想要再次请王子平把脉。不想被告知王子平带着徒弟正在国术场训练,甄怀仁直接寻了过去,老远就看到一个人和王子平打的不可开交。立刻加快脚步,双方自然不是真打,可是却真的让甄怀仁大开眼界。动作行云流水,朴实无华,招招都是奔着对手的要害。
离近了才看清对方是个比自己稍稍年长的青年人,古铜色的皮肤,个头中等偏矮。
旁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在观摩,其中不乏最近在甄怀仁身上找存在感的国术馆的诸位男女教练。
“这是哪位啊?”甄怀仁问旁边一身短打的少妇,此人名叫郑金楠,央馆首期教授班成员、知名的“七大女国术家”之一,青岛人,擅长柔术与棉花缩骨术及雁尾单刀等。甄怀仁每次看到对方那柔若无骨的腰身都不由心猿意马,浑身无力;只是待看过对方手中那上下翻飞,异常凌厉的单刀后,就心无杂念了。
“我老乡,韩庆堂,擒拿行家。”郑金娜简单回了一句“七年前‘国术游艺大会’上,排名第七”。
甄怀仁点点头“上次给你说的怎么样?”自从发现了郑金楠的本事,甄怀仁就想到了偷东西上边。当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偷东西,而是窃密,情工搜集情报必不可少的一项基本功。他之所以最近和这些运动量发达的强人们频繁接触,除了自身原因外,就是想要搜集奇人异事然后教授给即将开始的特务训练班学员。
“我还没考虑好。”郑金楠斜睨了甄怀仁一眼“你的名声不好听。”何止不好听,郑金楠托人打听了甄怀仁,对方确实有不小的权利,可是同样名声臭不可闻。‘自大狂’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好色如命’。自己虽然长的不是倾国倾城,可最起码不丑,况且已为人妇,总要爱惜羽毛。只是她还没有想好借口。今天既然甄怀仁提出来了,她索性说开了。北方人的性子,计划的再好,可是性子一上来,就先干了再说。
“最起码我不用强。”甄怀仁郁闷的回了一句。说这些的时候,他自动忽略了陈梅泉和林又新“我还邀请了马大胡子他们,你总不会以为我对他们也不安好心吧。”
郑金楠哭笑不得“这可难说,有权的那个不是恣意妄为。”
甄怀仁皱皱眉头,不再吭声。
“我只教书,别的都不管。”甄怀仁不理郑金楠,郑金楠反而有些心中不安。
“那不行。”甄怀仁依旧皱着眉头“你不要工钱了?一个月大几十块呢。”
郑金楠语塞,郁闷的不吭声了。
“一会跟我走。”甄怀仁看王子平和那个韩庆堂罢手之后,走了过去。郑金楠则跟随众人散去,其他围观的人或继续训练,或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打了个痛快的王子平笑着为甄怀仁介绍,却不想韩庆堂立刻立正,敬礼“甄处长好。”
甄怀仁不确定的问“韩兄也在中央警校任职?”
“卑职中央警校特科训练班教官韩庆堂。”韩庆堂郑重的自我介绍“之前在浙江警察学校担任国术教官。”
甄怀仁上下打量了一下韩庆堂“韩兄是专门在这里等我?”
良禽择木而栖,政训处如今除了他,管事的就是向影心,剩下的都是普通的办事员,至于科长,股长全都没有。不是不设,而是甄怀仁正在四处相看,比如郑金楠。李士珍对于甄怀仁这种做法并没有阻止,只是提醒甄怀仁不可耽误了工作。这在中央警校内部并不是秘密。
“是。”韩庆堂脸一热,好在他的皮肤黑,看不出。
“庆堂可是我国术馆第一期最优成员。”王子平这时候插话“怀仁可以考校一二。”
“王先生的眼力我是相信的。”甄怀仁看看周围。
“咱们不妨去我办公室详谈。”王子平立刻说。
甄怀仁点点头,跟王子平有说有笑的走向办公区。韩庆堂则有些紧张,哪怕他比甄怀仁大十多岁。可是他明白,自己这多出来的十多年的阅历真的不一定比甄怀仁强多少。
“韩兄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三人回到办公室,王子平就找了借口出去了。甄怀仁开门见山直接问“你的本事这么的大,为什么如今要向我自荐?”
韩庆堂想了千万种甄怀仁可能问的,却从没有想过这一点,不由沉默不语。
甄怀仁也不逼迫,拿出烟抽出一颗,剩下的扔在桌上。
“一步错步步错。”良久之后,韩庆堂叹口气,开始说明原委“我是经浙江省会警察局局长兼警官学校校长赵龙文招募在民国二十三年进入的浙警校。我一个粗人,不懂其他,光知道教授国术,日子虽然平淡,可是却快活。只是今年六月,浙警校与中警校合并,就不一样了。在浙警校,邰先生一言九鼎,到了中警校以后,当家的却是李教育长。两边明争暗斗不可开交,我虽然隐隐有感觉,却看不懂。因此当学校内一个名为‘中国警察学术研究社’的社团找到我,邀请我担任他们的国术指导,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是我哪晓得那个社团背后是李教育长在支持。而没几天,又有一个名为‘中国警察学会’的社团来找我,也邀请我担任国术指导。我那时候已经得知了‘中国警察学术研究会’的背景,正想着辞去这个糟心的差事,哪里肯再招惹是非。于是坚决拒绝了。事后才……才知道,那个‘中国警察学会’是邰先生的人搞得。”
甄怀仁听得都无语“难道就没有人提醒你”
“我粗人一个,交朋友贵在性情相投。可是警校其他的教练都长了七窍玲珑心,和我合不来。”韩庆堂脸一红。
甄怀仁更加无语“我这人最恨别人骗我。”
韩庆堂一听,赶紧要赌咒发誓。
甄怀仁却伸手一拦“我不信这个,我信的是眼睛。你要是愿意就辞了工吧。”
韩庆堂楞了一下,不确定的问“甄处长是要我离开中警校?去哪?”
“你留在中警校就是让我和李教育长还有邰处长打擂台啊。”甄怀仁虽然几乎不在中警校出现,可是因为向影心,他对学校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少。新成立的中央警官学校,李士珍担任教育长,看上去占据了主动,可是邰蓑衣也不是吃素的,借浙警校并入中央警校的机会,以变应变,为浙警校的全部教职工办理了集体加入特务处的手续,然后除留下少数人之外,全部造册加入中央警校,以便在中央警校内形成一股独立的力量。换句话说,如今的韩庆堂还有一个身份,特务处的外勤。考虑到韩庆堂连自家组织都搞不清楚,就可以想到,邰蓑衣的这个行为目前效果不大。
其实甄怀仁对于韩庆堂的反应很不满意,不过考虑到对方是个粗人,也就饶过他这一遭“我虽然是警校出身,可我的根本在宪兵。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再有下一次,韩先生就自请辞职吧。”
“是。”韩庆堂老脸一红,却也安心了,虽然当不了警察了,可是当宪兵更威风,也不错。
“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甄怀仁直接问。
“没了。”韩庆堂赶紧挺直身子。
“到了中央宪兵学校不要有负担,先在政训处适应一下。你是荐任还是委任?”
“卑职委任七级。”韩庆堂赶紧说。
“中尉年纪大点。”甄怀仁皱皱眉头“我给你想想办法,争取弄个上尉的干事。”他说的当然是职务军衔,至于本职军衔,甄怀仁自己都还是个中尉呢。
“谢谢处长栽培。”韩庆堂赶紧表忠心,毕竟这可不光是军衔的差别,还有待遇和薪水的区别。
“行了,你今天回去都办妥了,明天去中央宪兵学校报道吧。”甄怀仁端起茶杯“王先生去的时间有些长了。”
“卑职这就去看看。”韩庆堂立刻起身告退。
甄怀仁皱皱眉头,韩庆堂并不像他说的是那么的不通人情世故啊。邰蓑衣什么意思?想把手伸进中央宪兵学校?明的来还不满意,还想暗中塞人?
世事如棋局局新,甄怀仁知道自己不过是运气好,他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推测每个人的心思。
如果真的是甄怀仁所想的那样,那么邰蓑衣未免太不把他当人看了。他处处示弱难道这些人就真的以为自己好欺负?
甄怀仁可以不在乎利益,因为他的这些权力得来的他都觉得匪夷所思。可是甄怀仁在乎结果,看的比天大。这些东西既然现在属于他,那么他就不会允许别人再随随便便拿走。他以前不在乎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也谈不上维护自己的利益。可现在不一样,他有了一些自保的资本了。这些都是靠着如今脸面来维持,如果没有了面子,谁都可以肆无忌惮的踩上一脚,他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这件事不管是不是邰蓑衣所为,不管邰蓑衣有没有那种想法,甄怀仁已经当他有了。
哪怕没有真凭实据,哪怕这一切只是甄怀仁的虚妄猜测。干成一件事太难了,可要是想毁掉一件事也许并不太困难。
不过李士珍和邰蓑衣争夺中央警官学校让甄怀仁也有了一丝明悟,他必须要有自己的‘地盘’。没有自己的地盘,就无法让人怕,不让人怕,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
“教育长。”甄怀仁又挨了王子平等人一中午打之后,带着期间没少下黑手的郑金楠来到了中央警官学校,向李士珍简单介绍了郑金楠的情况,还有履职情况“郑金楠同志的国术十分优秀,因此我保举其为我处第二科科长。”
李士珍看了看甄怀仁准备的郑金楠档案“怀仁的眼光我是认可的。”再次表示了赞同,说着在甄怀仁送交的文件上签字,拿起电话让秘书进来“带着郑金楠同志去总务处办理任职手续。”
“还有一件事。”待办公室里只剩下甄怀仁和李士珍之后,他开始了有限反击“教育长知道特科训练班教官韩庆堂吗?”
李士珍想了想“原先应该是浙警校的国术教官。”
“是的。”看得出李士珍对于学校的情况,确实做到了了然于胸“今天他找到我,说同时得罪了您和邰处长,在学校呆不下去了。”
李士珍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却立刻消失,少有的笑了“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我倒觉得是,两大之间难为小。”甄怀仁苦笑“所以我来找您要人。”
李士珍不明白什么意思“要人?”
“我们学校过一阵会举办新一届的特务训练班。”甄怀仁目光坦荡“丁处长向谷教育长推荐我来负责训练班。”
李士珍接过甄怀仁递过来的烟,点上后无奈的说“老弟这可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甄怀仁苦笑,李士珍的冷笑话并不好笑。
李士珍想了想“咱们学校这里的也缺人,不过既然老弟开口了,我总要帮衬的。”
甄怀仁点点头“多谢教育长。”心中却十分的不满意,李士珍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想着自己感激对方。
“对了。”李士珍似乎想到了什么,从一旁的文件夹里拿出来一份文件,递给了甄怀仁“这是邰处长提交的到侍从室,关于‘加强警察教育’的方案。你看看。”
甄怀仁恭敬的接过文件仔细看了起来,虽然他不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方案很简短,就是以加强警察教育为理由,建议成立由邰蓑衣(特务处处长)、王固磐(首都警察厅厅长)、邓裕坤(庐山中央军官训练团特训班副主任)、赵龙文(浙江省会警察局局长)、李士珍(中警校教育长)组成 ‘中央警官学校校务委员会’,在中警校校长的领导下,指导教育长对中央警校的工作进行咨询、决策和管理。只是这就相当于在教育长之上,又弄出一个不伦不类的‘太上皇’,无疑是一个叠床架屋的官僚机构。
“这……‘教务委员会’,没听说过啊。”甄怀仁不动声色的开始架火。
“人家说了此举是为了‘加强警察教育’。”李士珍接过文件拿起笔,迅速的在文件下边加了几个字,写完之后再次递给了甄怀仁。
甄怀仁接过来,是自己的名字“这文件还没有批?”
“侍从室征询我的意见。”李士珍平静的回答。
甄怀仁把文件再次送回到李士珍手上“教育长太看得起卑职了……”
“怀仁太过妄自菲薄了,这不好。”李士珍已经不高兴了。
甄怀仁尴尬的说“教育长批评的是。可是您也要想到,我只有……十九岁啊。”这段时间他一般都对外宣称自己二十二岁,以便显得自己老城,淡化人们对自己的质疑。可是此刻他是真的主动想让李士珍觉得自己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他是想隔岸观火,可从没想过火中取栗。这中警校教务委员看似风光无限,内里却无异于将他架在火上烤。
“不是二十二吗?”李士珍一拍桌子“你甄怀仁一贯的喜欢和稀泥。”他终于露出了獠牙“人家都已经架上锅等着宰人了,你还在这想两边都不得罪。”
“教育长批评的是。”甄怀仁老老实实的任凭李士珍责骂。
李士珍也果然不负他的期望,不带重样的骂了他一个多小时。
“你看看你的那个处,你那个秘书,还有这位新来的郑科长。我堂堂的中央警校数千学生,一个学校的女生不过五十二人,你可好tYL女子分部,一个分部就挖过去十个。你那是挑团员吗?你把这当什么了?”李士珍越说越来气,只是口嗨之后,立刻觉得这些就有些过了。立刻转进“好在你脑子还清醒,分得清是非对错。要不然,我拼着不当这个教育长也要把你赶走。”
甄怀仁再次认错。
从李士珍的办公室出来后,甄怀仁面无表情的和李士珍的秘书点点头,大步往楼下走去。他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返回宪兵司令部,那个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他知道李士珍此举有欲盖弥彰的意思,可是对方如同邰蓑衣一般,忽略了他的感受。mLGbZd老子也是人,也是一个堂堂的男子汉。
办公室烟灰缸里很快就装满了烟蒂,甄怀仁看看钟表,猛吸一口烟后,再次掐灭烟头,拿起电话“接军委会(总)政训处,找刘处长。”
他到目前还有些犹豫,这才将决定权交给了‘命’。这个点如果刘建群不在就算了。如果在,就是老天爷的安排。
官场忌讳墙头草,更忌讳‘三姓家奴’。可是也要分情况,能够站着活着,谁愿意给人当狗。既然你们一个个的都觉得可以肆无忌惮的践踏我甄怀仁的脸,那么就不要怪我乱咬人了“刘处长,你好,我是宪兵司令部警务处第四课科长甄怀仁,有时间聊聊吗?”
忌惮于邰蓑衣的消息灵通,李士珍的同学联系,甄怀仁易服来到了城东的一家小酒馆。因为已经十点多了,酒客并不多。甄怀仁看了看,来到酒柜向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点了酒菜,这才不紧不慢的走到刘建群面前坐下“来晚了。”
“好菜不怕晚。”刘建群笑着说了一句,请甄怀仁坐下。
“刘老板难道不好奇?”甄怀仁闭口不言,拿出烟递给刘建群。老板娘笑嘻嘻的送来了甄怀仁的酒和菜。刘建群拿起手中烟晃了晃,甄怀仁自己点上。
待对方离开后甄怀仁继续说“毕竟我们相处并不愉快。”
“没干系。”刘建群笑着说“都是自家兄弟,糙汉子,喝顿酒,睡一觉,醒来后谁还会记着。”
“对。”甄怀仁没想到刘建群这么回答,却并不妨碍他顺杆爬“咱们都是痛快人,有些话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顿了顿“中警校设立教务委员会的事刘老哥知道吗?”
刘建群不明白甄怀仁怎么会突然提到邰蓑衣。毕竟相比他们,李士珍和邰蓑衣也就比甄怀仁强一点点。一个小小的警察学校实在不值得他们费心思。
“老哥,有些人看似繁花似锦,却脚底虚浮。”甄怀仁自斟一杯“有些人如同路边的杂草,看似一推就倒,却根植地下,瓜蔓无边。”
刘建群和甄怀仁碰杯后一饮而尽“那也是咱们兄弟吧?”
“三年内取消保安团。”甄怀仁却答非所问“听说如此是学习德国的现金经验,以后全国警务全部属于一个统筹警政的新单位。”
这并不是甄怀仁胡说八道,而是确有其事,上边喊了都两年了。只是从一开始,这项提议就遇到了各方的阻力。很多地方势力更愿意使用听话的保安团,而不是听命于警政司的警察系统。年中召开全国警政会议时,甚至包括不少大员提出‘废警设团’。总算规范警政是大势所趋,以消灭异己为己任的光头佬最终力挽狂澜,强推了警政统一。当然作为妥协,给了各个地方三年时间遣散保安团。
这当然不值一提,可是甄怀仁特意强调国民政府紧跟德国学习。虽然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却也是言之有物,国家合法的武装力量,除了军队,就是警察。民国的军队成分太复杂了,况且他们也投鼠忌器,而警察似乎更加低调,让人很容易忽略那些‘臭巡脚’。他们确实大意了,军人出身的他们,忽视了这么一条路“听说了。看来未来警政司将会大有所为。”
“听说梁先生留下的位置还没有个说法?”响鼓不用重捶,甄怀仁不认为自己比刘建群他们多个脑袋,只要将邰蓑衣暴露在刘建群等人眼皮底下就可以了。他相信这些人明白了中警校的重要后,会需要自己的,现在该他要酬劳了。
“对啊。”刘建群笑着说“原本老梁要在各类军校推行团务,这不耽误了。”
甄怀仁没想到,刘建群觉得自己开价高了。之前tYL派出的的高校工作队并没有进驻首都各个军校,一来,甄怀仁当时本无此意,二来,太过敏感。就是到了现在,tYL也是在各地普通学校有序展开,并不敢涉足军事教育系统。如今看来,身为(总)作训处处长的刘建群是想把这块抓在手里“这么说起来,怀仁深感惭愧。”
刘建群再次和甄怀仁碰杯,等着他的下文。
“李教育长将团务托付给我,而我却有负所托。到如今不要说在警政司推行团务,就是中警校的团务都不尽如人意。”甄怀仁同样认为刘建群开价高了。
刘建群斟酌片刻。李士珍说到底不过中警校教育长,又不是警政司司长,有什么资格委派甄怀仁在整个警政系统推行tYL。甄怀仁这当然是漫天要价,可同样不能否认的是,甄怀仁拥有名正言顺主管整个中警校团务的名义“警政系统不同于军事系统。确实不必拘泥于中警校。”虽然经过甄怀仁的提醒,刘建群已经对邰蓑衣有了警觉。可有些观念并不是他甄怀仁轻飘飘几句话就可以改变的。刘建群心中,军事系统的团务换取警务系统的团务,并不亏。
一早甄怀仁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宪兵司令部的办公室。安占江赶紧迎了过来“你昨晚又去挨打了?”昨晚安占江本来要留下来陪甄怀仁,可是却被甄怀仁赶了回去。
“不挨打,老子睡不着。”甄怀仁笑笑。
安占江瞪了一眼甄怀仁,为他打开门,就手扶着他走进办公室“我听说你昨天被骂了?”
“我非得撕烂了向婆子那张嘴。”甄怀仁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靠着沙发边坐了下来。
“大家还不是关心你嘛。”安占江说着为甄怀仁脱下外套“对了,陈梅泉打过电话来。说王雅贞的先生没了。”
“王雅贞是谁啊?”甄怀仁指指胸口。
安占江坐下开始给他揉起来“咱们一届的。她们不是结拜了吗。”
“哦。”甄怀仁无所谓的说“你替我随大流出些帛金好了。”他现在想的是昨晚上和刘建群商议的事情。
看得出刘建群对于甄怀仁主动向他们靠拢是意外的,甚至是惊喜。对于甄怀仁的释放的善意立刻接纳,同时给予大力支持。当然在甄怀仁一再坚持下,刘建群同意不向任何人泄露甄怀仁的新动向。尤其是在甄怀仁一再提醒刘建群提防邰蓑衣之后。甄怀仁的信条就是做,就做到极致。既然已经迈出去第一步,就不能回头了。想办法搞掉邰蓑衣和李士珍。这无异于蚂蚁撼大象,可是这两个人如今的地位同样建立在光头佬对于他们的信任之上,他需要的是契机。现在要做的是铺垫,准备。
“我听湄泉的意思,好像想你出面。”安占江意有所指。
甄怀仁怒极反笑“我出面,我算个什么东西?小老弟?老子哪里小了?放出来比他们都大。你告诉她,让老子出面可以,让她过来躺里边去。”说着指指一旁的休息室。
安占江听出了甄怀仁的憋屈,一边给他顺气,一边说“好好好,我让她洗白了等着你。别动肝火了。”
甄怀仁却更加郁闷,有火发不出,一把拨拉开安占江的胳膊,站了起来“我去泄泄火,再这样下去,老子非撕了你不可。”说着气呼呼的就走。
“衣服。”安占江赶紧拿起甄怀仁的上衣追了过来,给他穿上“撕就撕,只要你开心就好。”
甄怀仁瞪了一眼安占江,气呼呼的甩门走了出去。这次却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来到了后院的看守所,直接点了几个昨晚上被宪兵扣住的违纪军人。
“换一个。”甄怀仁气喘吁吁的停下,走到一边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
胡斌示意一旁的谭忠恕和另一个人赶紧走到高悬正中的麻袋旁解开口,立刻从麻袋里边掉出来一个满嘴鲜血半死不活的中尉。小明立刻和另一人将那人架走,片刻后按着一个还不老实的少尉走了过来。少尉已经全程目睹了好几个了。眼睛充血,却因为被抹布堵着嘴,什么都做不了。眼看着麻袋就要被封住口,此刻他嘴里的抹布竟然被他的舌头顶了出来“我……我有重要情报,我们副处长是日本人……”
正准备继续练拳脚的甄怀仁一愣,看向胡斌。胡斌立刻一挥手,谭忠恕将那人拽了出来。
“我们……我是教导总队经理处干事,我们副处长高英培是日本人,千真万确的日本人。他有日本娘们的照片,他和日本婆姨有孩子,两个小鼻子。他……穿着日本军装……是个少佐,我认识军衔,少佐……”少尉显然害怕极了。
甄怀仁走了过来“你是怎么知道的?”扭头对胡斌说“给他颗烟。”
胡斌拿出一支烟点上后走过去扔给了少尉。
“军饷太低。”少尉捡起地上的烟猛吸一口“高副处长平时为人仗义,谁有困难他都帮忙。有次我实在手头紧,就打算借点。偏巧他不在,我就……哪知道找来找去,在墙角暗格找到了一个小盒子,里边没有钱,只有那几张照片。”
“他事后怎么处理的?”甄怀仁皱皱眉头。
“我原本打算恢复原样,可是无意中看到墙上脱落一块墙皮,这不管我怎么补救,傻子都能发现。”少尉坦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直接把他家点了。他事后有怀疑,还故意试探了几次,不过始终没把我找出来。”
甄怀仁诧异的看了眼少尉,此刻才发觉,这人不简单。偷东西能把墙角的东西翻出来,这毁灭痕迹的手法完全是灯下黑的模式。
“你入伍前干什么的?”胡斌问了一句。
“为了捞人当了几年警员。”少尉老老实实的说。
“捞人?”胡斌又问“捞谁?”
“师父。”少尉沮丧的说“俺师父不听劝,给人做寿时候勾搭了人家的小妾,让人送进去了。”
“你是唱戏的?”甄怀仁觉得新鲜,这位年纪不大,阅历丰富。
“武生,秦腔。”少尉又说了一句。
“武生?”甄怀仁冷笑“样子货。”
“长官那是往死里打,还没法还手,就是俺爹来了也扛不住。”少尉辩解一句。
“你爹也是唱戏的?”甄怀仁下意识的问。
“俺爹是刀客,偶尔做些无本买卖。”少尉偷看甄怀仁。
“那你怎么唱戏去了?”甄怀仁有些无语。
“俺爹做买卖没趁手家伙,就把俺跟俺娘压给戏班子换钱买枪了。”少尉也有些无语“谁晓得那次是个坑,他的脑袋就被送去西安了,俺娘就成了俺师娘。”
众人无语。
“那你娘呢?”甄怀仁好奇的问,拿出一颗烟又扔了过去。
胡斌余光看了眼甄怀仁,这,跑题了吧。
“俺没钱当狱警,凑了半天当了巡警。”少尉接住烟,对火点着“没等俺升上去,俺师娘就被教导总队的团长看中,做了姨太太,俺就跟着过来做了个马弁。”
“那个团长和高英培什么关系?”甄怀仁似乎明白少尉的心思了。
“把兄弟。”少尉低着头说了一句。
“把兄弟?”甄怀仁笑了,胡斌也笑了,周围人都笑了。
“不会是同窍兄弟吧?”小明自作聪明的点破。
“老子弄死你……”少尉猛然爆发冲向小明。
却被早有防范的谭忠恕一脚踹倒,瞪了眼有些惊慌的小明,按住了少尉。
“老胡留下。”甄怀仁走回座位,点上烟。
胡斌接过谭忠恕手里的少尉,示意众人离开。
谭忠恕也不犹豫,立刻招呼众人带着其他违纪军人撤了出去。
“你小子满嘴跑火车。”甄怀仁等其他人都走了,直接说“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跟我干,成了你就把你娘接回去。我给你一笔钱,远走高飞。”
少尉抬起头看着甄怀仁“长官贵姓?”
“我说什么都不如这个实在。”甄怀仁说着从一旁上衣兜里拿出钱包,将一摞十元大钞扔在地上“这些钱,养几个孩子不成问题。”
少尉沉默不语。
甄怀仁从桌上一堆散乱的证件里找到了少尉的证件,对方名叫孟葫芦,是经理处的干事“你才十八岁,路还很长。所谓富贵险中求,你娘这么多年也有些积蓄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干了。”少尉咬咬牙“长官吩咐吧。”
“你回去,想办法摸清楚谁还和这个高英培关系好。他平时爱去哪里?有什么爱好。”甄怀仁很满意少尉的决断。
“这不用,我门清。”孟葫芦却给了甄怀仁一个惊喜。
“通知二组,别整天搞外块了,让他们协助你。”送走孟葫芦,甄怀仁直接给胡斌下令“这是大鱼,没准能挖出来一个网络。”
自从甄怀仁和孙礼耳提面命,言传身教后,方靳鑫等人回来可就换了一个样子。这段时间就盯着油水最大的下关码头,和稽查处很是闹了几次不愉快。好在甄怀仁看在钱的份上,如今还撑得住。
“老常……”胡斌说实话,有些看不上如今的二组,都是些新手,生瓜蛋子,而且他回来才一天就听了很多方靳鑫等人的传闻。
“一股和二股另有任务。”甄怀仁直接说“必要时我可以调些人手给你。不过主要看你们。”说着拍拍胡斌“我不会永远占着这个位置的。”
胡斌赶紧说“那是,卑职不管您去哪,都会永远誓死跟随。”
甄怀仁皱皱眉头“老胡,你是习武之人,讲究的是忠,是义,我在天津的时候也这样。可以为了救素不相识的人,拿着一杆破枪和十几个青洪帮枪手对峙,都不带皱眉头的。我上学的时候,穷的兜里就只剩下一个铜子,可是捡了钱包,却依旧分文不动的等一天,为的就是交还失主。那时的我要是看到如今的我,恐怕也认不出了。事情现在这样,我也不愿意啊,可就这么发生了。然后为了一个错误,用一百个更大的错误来遮掩。好在这一切都挺过来了。”甄怀仁叹口气,指指不远处的被漏掉的十元钱“这东西和你兜里的有区别吗?”
胡斌苦笑“卑职是怕课长不放心。既然如此,卑职定当竭尽所能。”
甄怀仁点点头“去吧。”他刚刚失态了,说出了心中憋了很久,却无人可以倾诉的话。坐在椅子上盯着那张十元钞票很久的甄怀仁再次点燃一颗烟。
“怎么今天加菜了?”胡东霞的刀伤差不多痊愈,已经可以下地,伸手接过了小明拿着的纸袋,竟然是手切羊肉,还有熟牛肉“不过了?”
“挣了些外快,都是买给你的。”小明说着将手里提着的瓶装白酒放在桌上,扶住胡东霞“你歇着,一会吃饭俺喊你。”
胡东霞笑笑“我都差不多好利索了,不用,我来吧。”
小明却执拗的说“你是俺媳妇,俺是一家之主。听话。”
胡东霞无奈“好好好,咱们一起行吗?我有手有脚,那能让你一个大男人总下厨房。”
小明却毫不在意“俺愿意。”说着从胡东霞手里夺过食材“听话。”
胡东霞无奈,只好听之任之。看着走去在屋的小明问“今天有啥新鲜事?”
“哦。”小明毫不在意的说“俺课长今天心情不好,拿人当沙袋打,好几个估计都废了。”
“就是你老念叨的那个课长?”胡东霞走到门口,扶着门框“你不是说他人特好,从没和谁急过眼?咋这么狠?”
“谁说不是呢。”小明耸耸肩“俺姐夫说俺不会看人,俺还不服气,这次信了。”说到这顿了顿“真的狠啊,恨不得把人打死。”
“为啥?”胡东霞好奇的问。
“……”小明记起来纪律“不知道啊,估计遇到难事了。”
胡东霞自然看出小明没有说实话,却没有深究“我的伤快好了,你回头看看哪里缺人,这样我也可以帮你分担一下。”不等小明开口忙说“也让我觉得我还有用。”
小明端着盛盘的荤菜放到蒸锅里,一边点火做饭一边说“做什么工。俺快升职了,到时候足够养活你。”
“升职?”胡东霞不信“你不是才到宪兵司令部半年都不到吗?立大功了?”
“别问了。”小明不想多说“总之俺能行。”说着开始劈柴。
胡东霞回到正屋,看看还在院子里劈柴的小明,走到了衣架旁,迅速打开了小明的挎包。让她失望的是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有一份新买来的首都地图。胡东霞看了看地图暴露在最外边的一部分,是第三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