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坐在城楼上，又饮了几杯烈酒。
大乾的蓝桥风月，一壶就要一百五十两银子。
用的是上等瓷器装着，然后放在木盒里面，木盒中还有丝绸包裹着瓷器。
仅仅是装着这壶酒，就非常的高端，让人有一种价值连城的感觉。
酒也是好酒。
以前是浊酒才算得上是好酒，如今，清酒才算是好酒。
倒在瓷器杯子里面，清澈见底，完全就看不到一点儿的渣子。
这酒在大乾需要一百两，出了关，卖到了北燕这边，就需要一百五十两。
他多尔衮，北燕的亲王，一个月也只能是喝上一壶。
心思渐从黑夜中的大乾大营方向移开，他思量的不止今夜的夜袭，而是整个北燕。
“此战赢了，我们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但是大乾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一定会再一次举兵前来。”
“到时候，很有可能就是那太子萧奕和萧政联手，大乾禁军和燕云十六骑一起大军压境，兵临燕京城，还是要面临一场生死之战。”
“此战……若是输了，我们也要退守燕京，做最后的决战。”
“但是于今夜，不管如何，都要死战到底。”
“能多杀一个人，燕京城的决战，就能够多守一天。”
多尔衮喝了一杯之后，放下了酒杯，对身前的代善说道。
军中不能饮酒。
但是一般是为了防止喝酒误事，贻误战机。
而今夜是特殊时刻，多尔衮不想自己死前已经忘记了蓝桥风月的味道。
所以拿了出来，叫上代善，在这城楼上，小酌几杯。
代善听着多尔衮的话，在思考着，他为什么在这时候，要对自己说这些。
以他对多尔衮的了解，这位一直对北燕皇位有着觊觎之心。
要不是慕容胤乃是嫡子，是先皇钦点的北燕太子，后来又在他和莽古尔泰、鳌拜等人的支持之下，顺利登基为帝。
多尔衮必定是要出头，抢一抢的。
“你似乎对陛下没有信心？”代善假意问道。
其实，他自己都对慕容胤没了信心。
以大乾如今的猛虎下山之势，除非大燕也掌握了那等强大的武器，不然，是不可能有一战之力的。
多尔衮不屑地看了一眼代善，反问道：“你现在还相信陛下可以守住燕京？”
代善回道：“若是太子萧奕很快平定蒙元，不去乌兰把图，直接从大同关而来，陛下很难守住燕京。”
多尔衮稍微想了想这个可能性，便摇摇头，说道：“就算是太子萧奕不来，燕京城也守不住。”
“你不要忘了，从始至终，那位燕王萧政都没有出关。”
代善直言道：“陛下也未曾亲征。”
多尔衮微微向前，看着代善道：“不一样的。”
代善问道：“有何不一样？”
多尔衮身子往后仰，给自己到了一杯蓝桥风月，端起来，闻了闻。
“你这样，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代善看着多尔衮。
对方闭着眼睛闻了闻杯中的蓝桥风月，然后小小的抿了一口，然后细细地品尝，不再说话。
寒风呼啸。
城楼中，有着一堆柴火，燃烧起来的时候，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城墙上，北燕的八旗中的正白旗将士们，站在寒风中，把守着。
每个一点儿距离，就会架上一个火盆，里面放着柴火。
不仅可以用来当火烛，还能取暖。
代善见到多尔衮真的沉默地坐在那里，直接闭着眼睛，连蓝桥风月也不喝了。
只好开口道：“我知道，以北燕现在的实力，想要守住燕京，并不容易。”
“萧政到现在还没有现身，必然是在后方准备辎重。”
“好等到涿州城破，直接兵围燕京城。”
“听闻，萧政可是得了大乾河北道、河南道、淮南道、江南道等地。”
“这些地方，也一直都是富饶之地。”
“萧政肯定以这些地方，养出来更多的大军。”
“我们现在面临的也不过是前军罢了。”
“是也不是？”
多尔衮睁开双眼，点点头，说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有那种心思。”
“陛下也确实是一位雄主，如今雄心未曾失去，也有鲸吞天下之壮志。”
“不比那太子萧奕差多少。”
“但是，北燕处于苦寒之地，子民们不多，粮食也不多。”
“以全国之力，养出来八旗旗兵六十万之众。”
“其中精锐就有三十万。”
“可保定关一战，多铎的镶白旗、你的正红旗损失比较大，鳌拜那边，估计也是一样，到现在，都没能拿下灵丘关，去攻打大同关，也被拦住了。”
“如今，他已经被陛下召回京师养精蓄锐。”
“今夜一战之后，我的正白旗、你的正红旗、镶红旗、多铎的镶白旗估计战损更大。”
“京师又能有多少兵力，可战之兵，陛下的正黄旗、镶黄旗、阿济格的正蓝旗、镶蓝旗。”
“我们对上萧政的前军，守不住涿州。”
“陛下对上萧政的亲军，就守得住燕京吗？”
代善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摇了摇头。
守不住。
确实守不住。
本来嘛。
他们见到大乾奸相祸国，再加上，听闻还有五个太守谋反，已经有了国祚将倾之势，便高兴不已。
后来，听闻是太子萧奕监国，更是手舞足蹈了。
因为他们早就打听到了，那大乾的太子是一个废物，这样的人成了监国太子，那肯定就是奸相李林甫所为。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更大的想法。
那就是联合蒙元，先吞掉金人。
这些年来，金人是越发猖狂了，竟然连连扣关，侵扰北燕的边关，有好几次，破关而入，在北燕之地烧杀抢掠，甚至是严重到已经威胁到了燕京的安危。
慕容胤觉得，如果想要攻打大乾，南下中原，那就必须解决金人这个二五仔。
实在是太讨人厌烦了。
蒙元那边也是。
包括大乾的边关，也就是大同关，也同样如此。
要不是辽王代代死守，萧政也一直在暗中支持，给于很大的帮助，大同关早就被金人给破了。
慕容胤的提议，自然得到了铁木真的支持。
他也看金人不顺眼。
所以才有了慕容雪鸳为使团使臣，南下中原，向大乾表示臣服之心，请求出战，灭掉金人。
大乾一直以来的意思，也很明显，那就是让北地四国互相攻伐。
谁强了，打谁。
谁弱了，就扶持谁。
但是如今大乾皇帝病重在床，废物太子监国，奸相李林甫把持朝堂。
只要是给了好处，大乾那边肯定是同意北燕伐金的。
慕容胤这么做，一来也是为了打探大乾的实际情况，想要知道，奸相李林甫的心思，知道那大乾皇帝还有几天活头，试探试探保定关的萧政。
谁知道，这一去，便是赔了公主又折兵。
北燕成功伐金。
如今却没能成功破关南下中原，反倒是被萧政的燕云十六骑打的丢盔弃甲。
多尔衮再一次给代善倒了一杯酒，轻声道：“你是北燕的大贝勒，也是太祖血脉之后。”
“北燕不能就此真的亡了国，断了血脉。”
“到了这时候，我们不得不思考，挡不住大乾这条蛟龙，又该如何保全。”
“是逃去北海，还是说，投降称臣。”
代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投降称臣，若是让那太子萧奕真的建了个什么天下大同来，几百年后，谁有还记得北燕呢？”
多尔衮见此，满意地点点头。
……
夜半来临，没有蝉鸣。
正月末，寒风呼啸依旧。
大乾大营这边，只有将士们巡逻时候发出来一些声音，后营那边，也只有寒风吹着帐篷发出来一些声音了。
再看涿州城墙上，守城的士兵们已经换了两班。
晚上的城墙上，实在是太冷了。
真要是站的时间再长点儿，估计能直接冻死。
至于涿州城旁边的正白旗、正红旗联合一起的大营，也是只听到寒风呼啸产生的声音。
忽然，传来一声隐隐的惨叫。
“哈拉、哈拉！”
“敌袭！”
“敌袭，敌军偷营了！”
“……”
一队巡逻的士兵，直接在黑暗之中，被抹了脖子。
然而，一个掉队的北燕士族见到了，便立即惊叫起来。
“噗。”
一支短弩直接迎面射来，插进来北燕士兵的面部。
“嘭。”
那北燕士兵直接倒在了地上。
但是，他这么一惊叫。
全营上下都知道了。
“杀！”
大乾燕云十六骑的校尉振臂高呼。
很快。
北燕大营的西南一角，就出现了火光。
营帐被点燃了。
城楼上。
多尔衮睁开双眼，听着大营那边的动静，战鼓声、铜锣声，沉声道：“开始了。”
一正白旗千户急匆匆走进来，拍着袖子，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王爷，大营西南一处，有敌人夜袭。”
多尔衮点点头。
那里，本来就是一个陷阱。
如今，那里发生了夜袭，便是说明陷阱已经奏效。
至于能够带来多大的战果，现在可不好说。
与此同时。
大乾燕云十六骑的大营东北某一处地下，听到了战鼓声之后，丰绅殷德就让人挖开了地道。
他先是让人爬上去，打探了一下四周。
在确认是安全的，没有被敌人发现之后，才让其他人陆陆续续地爬出了地道。
大乾大营那边，已经吹响了号角。
不远处，接近自家大营的方向，喊杀声响彻原野。
他立即带人摸向了大乾大营的后方，他要完成此战最关键的一个奇袭。
那就是少了大乾军营后军之中的辎重。
如此，就能让王爷打赢这一场守卫涿州的战争。
“呼……。”
大火熊熊燃烧着。
丰绅殷德在杀死了几百守备，自家也有不少人战死的情况下，终于是燃点了大火。
还有三百人，只要是守住这里，不让敌人来灭火，最好是烧了整个大营，他们就赢了。
城楼上。
正白旗千户大步走进暖房，拍着袖子、单膝跪地，兴奋道：“王爷，大乾大营后方有大火光，事情成了！”
多尔衮、代善立马起身，大步走出暖房。
掀开布帘，寒风迎面。
微微打了一个哆嗦，却是不管不顾，直接站在城垛后面，看着大乾大营方向。
“丰绅殷德是个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