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央听得一愣,原来你叫青青,不是轻轻,你对那老妖说得是逃不脱青青掌心,而不是轻轻掌心,你虽手段狠辣,但却不是心肠狠毒,如此正好,便于我套话,于是说道:“我叫南央,跟着商队来到漠北,一路上都听人提起圣教,你便是那圣教中人么?”
“你都听见了?没错,我便是圣教的行走使者,遍行漠北,降妖伏魔。我刚从西边回来,听说闹妖,便来降妖,没想到却遇上你们俩个笨蛋,就你们那微末本领,怎能除得老妖?”
苏青青嫣然一笑,神情很是得意,想了一下,又道:“她蒙着面,不是极美,便是极丑。她是谁呢,是你娘子还是你的意中人?”
听她提起程玉珑,问及是娘子还是意中人,沉央蓦然一怔。
见他发呆,苏青青撇了撇嘴,说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有甚么好犹豫得呢?瞧你这模样,她必然不是你娘子,而是你意中人,我可有说对?”
沉央道:“她是我最为敬重得人,也是我……”
“好啦,你不说我也知道。”苏青青道:“她聪慧得很,定然不是你娘子。嗯,你倒也生得好看,那她定然便是极美。”
听她称赞自己好看,沉央禁不住微微一笑:“她是极美极美,但她聪慧与否,与是不是我娘子有何干系?”
苏青青看了他一眼,不屑道:“她若是你娘子,那才是奇哉怪也。你虽好看,但却是个笨蛋。世人都说,一世夫妻,百世情缘,她那般聪慧,屡次识破我意图,怎会有你这般大蠢特蠢的夫君?你们若是夫妻,终日处在一起,耳濡目染之下,便是一块石头也比你机灵许多。”
听她嘲弄,沉央脸上不由一红,心想,我想探那圣教是不是天地盟,便需恭维她,令她不设戒备,便笑道:“她虽聪慧,但也大不及你,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被你困在地牢里。”
苏青青看了下远处,轻轻一笑:“她是故意得,她早就瞧那石室异常,但却未张声势,想来必是识得九转元阳大阵,便将计就计,故意试我。”
沉央心想,你们倒是各自猜中彼此心思,都是一般聪慧绝伦,说道:“但你终是计高一筹,你不救那些婴儿,也是要阻拦我们么?”
苏青青笑道:“我不救婴儿,你们自然会救。说起来,我也比不过她。”
沉央道:“你怎会比不过?”
苏青青又看了一下远处,笑道:“我虽带走了那个甚么雷万春,但却倒底心慈手软,没把那个小喇嘛也带走,我若是把他也带走,打伤了他,你便不得不救。”
沉央心头一凛,暗想,幸好你心慈手软,要不然,我也不会与你如此说话,而是拿你问罪了,笑道:“但你却打伤了那余朝凤啊,还把他吊在树上,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
苏青青皱眉道:“这便是我不如她的地方,我原本心想,你们既与他们是一伙的,莫论如何,定会出手救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谁知你竟不救他。”
沉央奇道:“我不救他,与你们何干?”
苏青青道:“你不救他,那便是我料错了,她料对了。”
“她料对甚么?”沉央心思不如她转得快。
苏青青道:“她料定你不会救余朝凤,比之于她,我确有不如。”
沉央笑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谦,她料得其一,料不得其二,最终你还是收服了那老妖,我阻你不得,反被老妖打了一掌。只是那老妖犯下滔天大罪,容他活在这世上,终是不美,不若一剑杀了干净。”
苏青青道:“日后百年千年,他都需替圣教效力,有甚么不美?杀了他,那是便宜了他,莫若用他一身本领,助圣教降妖伏魔。”
沉央道:“圣教所虑,南央不及。我虽久闻圣教大名,却从未见过圣教中人,难道你们圣教仅你一人么?”
苏青青怔了一下,皱眉道;“久闻大名?你不是刚来漠北么,怎地就久闻了?”
沉央心头咯噔一跳,忙道:“那都是客套话,便如久仰,久仰,谁又真得久仰了?”
苏青青‘哦’了一声,说道:“你们大唐人便是这么虚假,久仰便是久仰,敬佩便是敬佩……”话说到这里,突然眉头一皱:“你方才说敬佩我,难道也是假的么?”
沉央忙道;“久闻是假,敬佩是真。苏女侠仗剑伏魔,行走天涯,自然是人人敬佩。”
苏青青莞尔一笑:“伏魔是真,仗得却不是剑,那是一条鞭子,你们大唐人就爱胡说八道。”
“你不是大唐人么?”
大唐威震天下,八方来投,四海来奔,有许多胡人,异域他邦之人爱慕大唐风华,便取了大唐姓氏,以身为大唐人为荣。沉央定睛一看,只见苏青青面目虽美,也是细眉瑶鼻,但眉宇间却另有一般风情,不似大唐女儿。
苏青青摇头道:“我是高句丽人,但自小便在大唐长大,后来又随师傅来到漠北,苏青青这个名字便是师傅起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你听过么?”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沉央吟了两句,问道:“大唐不好么,为何要来这苦寒之地?你师傅姓甚名谁?”
苏青青道:“大唐虽好,但漠北也有漠北的风光啊,秋来天高,一望而无际,我在草原上奔过,天与地和我同行。西边又有瀚海沙漠,苏女侠仗剑孤行,降妖伏魔,那也是令人敬佩得紧。咦,你为何要打探我师傅?”
沉央心想,你虽心计深沉,倒底是个少艾女子,哪有自称苏女侠的?被她挑眉看着,他也不惊,笑道:“名师出高徒,苏女侠已然如此让人敬佩,那苏女侠的师傅自然也是非同小可,在大唐时,必是天下闻名,人人敬仰。南央向来敬佩前辈英雄,便想知道他得名谓,待日后回到大唐,好替他老人家扬播侠名。”
“哼,我师傅自然是天下闻名,人人敬佩。却也不劳你来替他老人家扬传侠名。好啦,你也死不了,咱们这便后会有期吧。”
苏青青站起身来,又朝远处撇了一眼,嘻嘻笑道:“南央,今夜你说得话,我可都记住啦。你说她不如我,苏女侠欢喜得很,但她如何想,苏女侠便不知了,你稍后自行问她吧。”
说完,嗖地一下窜到白骆驼上,叫了一声‘驾!’,雪白骆驼欢叫一声,顿时迈开四蹄。
沉央看去,只见茫茫夜色下,荒原一望而无际,红白相间的身影一闪一闪,去势竟如电,显然那骆驼也非寻常,指不定便是一个妖怪。他打探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心头不免茫然不已。这时,一个声音幽幽道:“你若现下追去,还来得及。”
沉央猛一回头,就见程玉珑悄然立在老樟树下,不知何时,她已取下了面纱,正一瞬不瞬注视着他,明眸鉴影,照人心神,也美得让人心悸。沉央心头咯噔一跳,笑道:“雷大侠呢?”
程玉珑向他走去,边走边道:“他已醒了,救下了余朝凤,下山去了。”仍是一眨不眨看着沉央。
沉央被她看着,心下大慌,真想扭头便逃,但却知逃不得,索性笑道:“你几时来得?”
程玉珑淡淡道:“来了许久,你们说得话,我都听见了。”
沉央心头怦怦乱跳,突然又想起苏青青临走时的话语,心想,她早就来了,却不出来,定是听见我说她不如苏青青,心下恼了。
程玉珑道:“我确不如她。”
“非也,非也。”
沉央忙道:“玉珑,你怎会不如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听见‘玉珑’二字,程玉珑眸光轻轻闪了一闪,淡淡道:“其一是甚么,其二又是甚么?”
沉央道:“其一是你误会我了,其二是她纵有千般心思,万般算计,也不如你后发而至人。未能打探出天地盟,那是沉央太过愚笨,与仙子并无丝毫干系。”
“哦,没有丝毫干系。”程玉珑淡淡说道。
沉央大悔,暗想,她定是听见苏青青问我,她是我娘子还是意中人,我未及时回答,她便又误会了。沉央啊沉央,你是堂堂七尺男儿,她待你情深义重,恩比海深,便承认她是你意中人,又岂会丢了你大法师颜面?
转念忽又想起盈儿,长孙熙月那番话便响在耳边:‘天大地大,人有千千万万,妹妹心里唯你一人,可叹你终是不知。’
想到这里,他如遭雷击,怔怔看着程玉珑,说不出话来。突然一阵冷风吹来,他满头大汗,浑身冰凉。
程玉珑叹道:“你又出了这许多汗。”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只望着茫茫夜色。
伊人俏立,清丽而孤寂。沉央看着她背影发了一会呆,挪动脚步朝她走去,走得极慢,但却坚定异常。来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程玉珑挣扎了一下,挣之不脱,向他看去,脸上微微一红。
沉央被她直视,隐隐见得自己的影子投在她眼眸,他心跳得极快,嗵嗵嗵地,直如擂鼓,又觉口干舌燥,几番想要张嘴说话,却未能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