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冷声道:“我知你不信,但事便如此。老贼秃为了求得长生不死,便需铤而走险,拿灵药喂养我们。我与娘子被他困得最久,倒是因祸得福,就在我化得人形的那一日,老贼秃又来取血,我与娘子趁他不备,将他打死。但我娘子也被他打了一掌。
老贼秃久习九转阴阳大法,邪法侵入我娘子体内,逆转阴阳,使她化不得人形,性命也是难保。出于无奈,我才擒人杀人。我不杀人,难道要我杀我同类么?”
红衣女子听得一愣,过了许久,说道:“就算当真是阿布思害你,你把他杀了便是。但你为救蛇妖,犯下滔天罪恶,谁又能容得了你?你也休得狡辩,只说降还是不降?”
“降,我自然是降。”老妖惨然说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我?技不如人,你要我吃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药,我也只能吃了。”捡起药丸,正要放进嘴里,突然指着红衣女子身后,厉声叫道:“阿布思,你,你竟然没死!”
他撕声大叫,眼瞪欲突,声色俱厉。
红衣女子也是一惊,忍不住便回头看去。就在这时,老妖腾然而起,狠狠一掌打向她背心。“当心!”红衣女子已然回头,想避已是不及,眼看便要被老妖一掌打中,沉央从樟树背后飞起,向她扑去,抱着她就地一滚,避过必死一击,但他肩头却中了老妖一记,噗地喷出一口血来。
打了沉央一掌,老妖返身便逃,去势极快。
红衣女子愣了一下,猛地一把推开沉央,飞身而起,截住老妖。
沉央其实伤得并不重,但却装出重伤模样,刚刚站起来便晃了两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抬眼看去,就见红影满场乱飞,一鞭接着一鞭,劈头盖脸朝老妖抽去,抽得老妖血肉横飞。
直到老妖奄奄一息,委顿在地,她才罢手,捡起地上药丸,猛一探鞭,鞭首插入老妖左胸,贯胸而过,老妖痛呼出声,嘴巴大开,她曲指一弹,将那药丸弹入老妖嘴中。
这时,她冷冷一哼,喝道:“还不快快显出原形!”
说来也奇,那老妖凶恶无比,但吞了那药丸却双眼呆滞,极是恭顺,当即便化作一只乌鸦,只得拳头大小,浑身羽毛七零八落,隐隐见得许多伤口。
红衣女子解下腰上绣囊,把乌鸦兜头一罩,挂在树上,然后朝着远方发出一声清越长啸。
“大功告成。”一啸毕罢,隐隐听得驼铃声响起,她拍了拍手掌,忽然回过头来,歪头看向沉央:“你死了没有?”
沉央愣愣道:“现下还没死,但就快死啦。”
“嘻嘻,你方才在地牢也是这般说,但没见你死。现下,想来也死不了。你几时来得?”
红衣女子提着剑鞭走到沉央身旁,蹲下身来,笑嘻嘻打量他,目光颇是新奇。
沉央见她目光清澈,说话也是天真无暇,若不是亲眼见她降伏老妖,手段狠辣,便会把她当作烂漫少女。
他心想,若论心计,我比她差之十万八千里,若论手段,她也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如今她把老妖捉了,我又从何探知老妖是不是天地盟中人,说不得只好与她虚以委蛇,旁敲侧击一番。
打定了主意,便暗震内腹,又喷一口血,喘着粗气说道:“你,你为何要把我们困在地牢里?你,你忘恩负义……”
“你,你忘恩负义。”
红衣女子学他说话,突然探出剑鞭,在他受伤的左肩上拍了一下。这一下,拍得并不重,沉央却不敢大意,当即‘啊’地叫了一声,按着肩头,怒眼看她。
“哟,看来是真的疼。”红衣女子莞尔一笑,从怀里摸出一粒药丸,递给沉央:“把它服了,与你有好处。”
沉央愣了一下。
见沉央不接,红衣女子‘哦’了一声,冷笑道:“看来你都已经看见了。你躲在暗处,见我与老妖拼死拼活,也不帮我,那你也不是甚么好人。你既不是好人,我也不当来管你得死活。”
这时,驼铃声越来越近,一只雪白骆驼远远奔来,到得近前,叫了两声。红衣女子把药丸放入怀中小瓶子里,拍了拍手掌,站起身来,取下挂在树上的绣囊,挂在鞍上,便要翻身上骆驼。
沉央看去,只见那驼鞍两侧挂了三四个绣囊,想来里面俱是些妖魔鬼怪,又见她要走,他顿时大急,扬手叫道;“你,你走不得!”
红衣女子歪头看他,奇道:“我为何走不得?”
沉央道:“若不是我,你便被老妖一掌打死了,不说打死,也,也定会身受重伤。”
“也,也定会身受重伤。”
红衣女子嘟着嘴巴学他说话,突又格格一笑:“你方才不是说了么,我忘恩负义,既是忘恩负义,怎么便走不得?”说着,又要翻身上骆驼。
“我,我就要死啦。”
沉央摇了两下,突然仰天就倒。
“哼,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死。”
红衣女子牵着骆驼冷眼相看,她等了一会,见沉央一动不动,皱眉道:“莫不真就死了?”朝沉央走走,见他仰躺在地,面如金纸,双眼紧闭。她伸手一探鼻息,面色大变,正要把沉央扶起来。沉央却蓦地睁开眼睛,直盯着她,哈哈一笑:“看来你并不是忘恩负义。”
“你,你,你……”
红衣女子大怒,胸口不住起伏,把手一扬,剑鞭已然在手,正想抽上沉央两记。沉央又咳嗽了两声,直咳出一团血来,按着胸口道:“我本领不济,现下未死,但也离死不远。你若再抽上我两鞭,那我便必死无疑了。”
“岂有那般容易就死?”
红衣女子扬起鞭来,啪啪两鞭抽在沉央身上,看似赫人,实则下手极轻:“你看,两鞭抽完了,你也没死。”
她扬鞭欲抽时,沉央本是心头一凛,暗暗扣得一张清明定神咒在手,等她鞭落下来,他便已察觉鞭上并无玄气贯注,顿即受了两鞭,笑了一笑,蓦又咳嗽一声。
红衣女子皱眉道:“你再这般咳来咳去,吐来吐去,那才是必死无疑。”从怀里又把那小瓶掏出来,倒了一粒药丸在掌心,递给沉央:“你吃还是不吃?”
沉央看去,她掌心雪白,那粒丹药也是色呈莹白,表面蕴着丝丝盎气。
他细一回想,方才她给老妖吃得药丸是紫色,与这丹药大不相同,他心想,看来这不是害人毒药,而是救命灵丹,纵然是害人毒药,只要我封闭气海,不令它下沉,料来也是无妨,当即笑道:“吃,我吃,性命要紧。”伸手接过药丸服下。
见他服下药丸,红衣女子极是欢喜,把他看了两眼,突然又是嘻嘻一笑:“呀,你中毒了,至今而后,你便是圣教妖奴,需得听从青青号令,不得有违。如若有违,穿肠烂肚,不得好死。”
沉央大吃一惊,忙运玄气查探,探知那丹药被玄气托供于丹田上方,并未下沉,这才放下心来,但却做出惊惧模样,颤声道:“你给我吃了甚么?”
“哼,还能有甚么,当然是御妖丸。”
红衣女了恶狠狠道:“你虽然是人不是妖,但那御妖丸照样制得了你。叫你心怀不轨,暗中窥视我,却不助我。叫你装死,博我同情,害我担心。嘿嘿,你怕是不怕?”
沉央见她目光凶恶,本以为她说得是真,蓦然又在她眼中看到一丝诘然戏谑,顿即恍悟,心想,她心计虽深,手段凌厉,但却并无害我之意。这是怪我方才疑她,故意吓我,我当也不来戳穿她,免得被她识破,于是佯装大惊,指着她喝道:“你,你,你当真是忘,忘……”
“忘恩负义,哈哈。”
红衣女子与他面对面坐着,笑得极是开心,突然又沉下脸来,冷冷说道:“哼,你当御妖丸那般好得么,就你这三脚猫得小人物,哪里配得吃它?好啦,你救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就此两清,谁也不欠谁。”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沉央叹道:“其实我早知,你不是狠毒的人,你心底最是善良,心怀天下苍生。孤身一人骑着骆驼走在大漠,不是降妖便是伏魔,很是让人敬佩。”
听得这话,红衣女子本已起身,复又坐下,笑道:“你敬佩我么,怎不说我忘恩负义了?是谁把你困在地牢?又是谁捉了人,却不救他,反倒把他扔在雪地里,还打伤了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她不知道雷万春与余朝凤姓名。
沉央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虽把我困在地牢,却没有害我。你不救雷大侠,那是因为你想阻拦我,怕我把老妖杀了,圣教少了一名妖奴。等你降了老妖,自然会回去救他。至于那余朝凤,本就心术不正,救不救却是无妨。”
“咦,你倒也不是太笨。救不救他们,那得看我乐不乐意。”红衣女子笑道。
沉央叹道:“唉,我也是事后方知,哪如你心思玲珑。”
红衣女子格格一笑:“瞧你这模样,也不是个聪明人,破那九转元阳大阵的人定不是你,必是她了。喂,我叫苏青青,你叫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