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啦。”
澄悟和尚大叫一声。众和尚修为不及他，自是不解其意。澄悟和尚忧道：“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厉害，澄观师弟身上有伤，渺一微尘大法又最是伤神，若再斗下去，那便险了。极有可能会……”
“会如何？”众和尚急道。
“会走火入魔！”
一听走火入魔，众华严寺和尚大惊失色。
“罢了，既然不是他，斗又何意？”澄悟和尚面色数度变幻，突然起身，正要叫住手。蓦然又听一声长啸，剑气如洪泄，激射而开，澄观和尚手中树枝颤了几颤，几片叶子落将下来。
一道青影遥飞在天：“澄观大法师好生了得，若是再不作为，便即要输了。”
“甚么作为？”澄悟喃喃自语，他既不知，其余和尚更是不懂。
这时，台上又起变化，只见青影来去纵横，斩出道道涛天剑气，绵而不绝。
澄观和尚脸色愈发惨白，手中树枝，叶片尽落，挥舞起来，早已不如方才那般圆转如意。而沉央竟未见好即收，身形时而在东，倏尔在西，一剑一剑，漫天俱是剑影。
澄悟和尚再不敢耽搁，当即叫道：“阿弥陀佛，沉央大法师胜了，还请住手。”
奈何已经迟得一步，就见青光一闪，人剑合一，直剖澄观和尚眉心。
这一剑，快愈雷霆，上官正亭等人所料未及，均是救其不得。澄观和尚呆怔半空，眼见一剑杀来，竟不知躲避。待得剑气已临眉心，他蓦然回过神来，双眼流露出极度骇然之色，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沉央大法师，手下留情！”
“姑爷……”
众人惊呼，更有甚者已闭上了眼睛。却与此时，青光一挑，往上窜起，剑气陡然尽收，沉央落在台上，满脸寒意。
澄观和尚也即碰地一声落在台上。
“阿弥陀佛。”澄悟和尚惊魂未定，匆匆纵上高台，将澄观扶起。
澄观看着沉央，浑身颤抖，双眼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澄观师弟，澄观师弟。”
澄观是华严寺数百年也难见的奇才，性情敦厚善良，本是修习渺一微法大法的最佳人选，此时竟显走火入魔状，澄悟和尚又痛又悔，忙即令他盘腿于地，坐在他背后助他纳气，同时叫道：“澄观师弟，紧守心神！”
“守心神，守心神，我守心神。”
澄观和尚面无人色，双眼已是血红，蓦然一回头，看向澄悟和尚，目光一愣，继而呆呆看了几眼，突然叫道：“心魔，心魔，你就是心魔，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僧一行！”猛地一口朝澄悟和尚耳朵咬去。
澄悟和尚大惊，微一偏头。澄观咬得一空，猛然一掌打向澄悟。澄悟和尚坐在地上，单掌在地上一按，往后疾退。澄观跳将起来，一掌接着一掌，打向澄悟，边打边叫：“僧一行，我杀了你，杀了你！”势若疯魔。
澄悟和尚不忍伤他，只得不住避退。
异变突起，众人均是看得大惊，突然有一人站起身来，高声叫道：“僧一行，那不是华严寺上任主持么？”
又有人叹道：“唉，澄观大法师走火入魔了，竟把澄悟大法师当作他得师傅僧一行。哎，说起来，澄悟大法师眉目间倒真有几分像僧一行大法师。”
“既是心魔，又怎会是僧一行，澄观大法师到底要杀谁？”
“碰！”一声闷响，澄悟和尚中了一掌，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澄观虽已入走火魔，神志尽失，一身本领却在。澄悟既不出手制他，也不招架，只知避退，自是敌他不过，被打了一记。“僧一行，我打死你！！”一掌打中澄悟，澄观凶性毕发，又是一掌打去。
“唉，果然如此，他不是僧一行。”
这时，就听一声长叹，青影一闪，拦在澄悟和尚前头，一掌打去。气浪还没爆开，又见黄芒一闪，澄观额头上便贴了一张符纸。
清明定神咒将澄观定得一瞬，但转瞬即醒，他一把扯下符纸，搓得稀烂，又即朝澄悟和尚冲去。
“他不是僧一行！”沉央喝道。
澄观呆得一呆，瞪着血眼，看向沉央：“他不是僧一行，那谁是僧一行？”
“僧一行便是你。”沉央指着澄观淡淡道。
“我，我是僧一行？”澄观愣道。
澄悟和尚怒道：“沉央大法师，你，你倒底意欲何为？”
沉央看也不看老和尚一眼，只是定眼看向澄观，冷然道：“僧一行是心魔，心魔即是僧一行，僧一行是你，你却不是僧一行。”
“心魔是僧一行，僧一行是心魔，僧一行是我，我却不是他。那我是谁？那我是谁？”
澄观低着头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大，越说越是激动，猛地抬起头来，双眼如血注，叫道：“你胡说，我就是僧一行，僧一行怎会不是我？你敢骗我，我杀了你！！”朝沉央打去。
“沉央大法师，你欺人太甚！”澄悟和尚大怒，也即一掌打向沉央。
“澄悟大法师，忌怒。”场中人影一闪，上官正亭接下了澄悟一掌。与此同时，朗朗声音响起：“三界之内，天地至尊，包罗六合，涎育众生，妖魔鬼怪，速速遁形！”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沉央腾然而起，凌空虚步，三道神符降下，一道神符荡了一下，朱红神篆离符而出，罩着澄观即是一荡。金光一闪即逝，澄观不住摇晃。紧接着，第二道神符荡起，澄观一屁股坐在地上。第三道神符再荡，澄观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沉央落下地来。
“妖，妖怪？不，妖，妖魔。”
这时，一道白影疾射而来，落在台上，绕着澄观转了一圈，然后嗖地一下，窜到沉央背后，叫道：“师尊，他，他，他是魔。”声音娇嫩，颇是怯怯。
众人看去，只见那白影是一只小狐狸，浑身尽白，无一根杂毛。此时，小狐狸躲在沉央背后，它也有一双血眼，正与澄观对视，一瞬不瞬，血光大盛，妖魅异常。
澄观与它对视，被它目光所摄，竟然一动不动，喃喃道：“是，我是僧一行，我……”
“妖孽竟敢魅惑众生！”
澄悟大怒，一掌即向小白狐打去。沉央冷然一笑，与他对了一掌，抱起胡不归，退后几步。胡不归在沉央怀里叫道：“我是妖，但不是妖孽。你说我魅惑他，那我不看他便是了。”把头藏在沉央怀里，果真不再看向澄观。
“渺一微尘大法，十玄门，诸业诸玄，空有相即，是故诸法融通，又曰四法界，六相生生，观而不在，在而不观，一微尘。微尘者，极量之微，微量之极，身通而形通，形通而意通，意通……”澄观仍在自言自语。
澄悟越听越惊，他心想，渺一微尘大法是华严寺不传之秘，怎可喧之于众？当即一声大吼：“澄观师弟！”
这一声吼，直若怒雷穿云，震得满场之人耳鼓发麻，神与魂离。
众人骇然，均向他看去，只见老和尚长眉飞扬，双眼圆瞪，直若怒目金刚。澄观也是一怔，他回头看向澄悟，突然一笑：“我记得你，澄悟，你是我从河里捞出来，你俗家姓陈，名叫陈元珠。”
一听这话，老和尚神情大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师，师……”
但澄观只清醒了一瞬，便又不住颤抖起来，看着澄悟柔声道：“澄观，你过来，你别害怕，师傅传你大法，来，你来，师傅不会害你……布鲁，你这个逆徒！！”叫到布鲁时，声嘶力竭，竟不是澄观声音。
“安拉，您是天上地下唯一真神，阿里娅是您最为虔诚的信徒。您考验我，怜悯我，指引我。纯洁无垢的镇尼照见了邪恶的色塔尼，邪恶终将散去，蒙垢的心灵必将走向彼岸。”
看得这一幕，阿里娅神色极其动容，她先是浑身一震，继而目中含泪，朝着天上喃喃自语，两窜眼泪从脸颊流下来，落在她嘴边，微喊微涩，她微微一笑，慢慢站起身来，朝高台走去。
众人并未看她，而是议论纷纷。
有人道：“他既然是僧一行，那澄观定是被他夺了舍。”
也有人叹道：“唉，夺舍一途最是恶毒，堂堂佛门领袖，竟然冒天下之大不违，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哈哈，怪不得能在水陆大会上败尽天下道门，原来是代代相传的得道高僧。眼见天将大乱，不知除魔伏妖，只知陷害正道中人。如此佛佗，却不知是甚么佛陀，如此慈悲，又不知是何慈悲？依我看哪，都是一群邪僧……”
“是谁？”
“与我出来！”
就在众人热议轰轰之时，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又藏在人群中说道。听他话外有音，意图不明，众人俱是心头一凛，紧跟着又听几声大喝，就见几道人影腾起，一道青影，一道白影，一道灰影。白影去势最快，只得一闪，便已窜入人群中，朝着一人拿去。
“阿弥陀佛。”眼见那人便要被白影拿个正着，打横探出一只手，抢先一步抓住那人。
后来者提着那人纵向高台，身形高大，戴着斗笠。落在台上，摘下斗笠，把那人往地上一扔。
众人这才看清，那后来者竟是大慈恩寺主持方丈普慈，白影则是宗圣宫萧副掌教萧清纶。
地上那人赫然也是一名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