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阳?”沉央一怔。
那人正是李华阳,她按着剑,站起身来,大声道:“杀人者绝不是他。他杀得都是天地盟的妖魔鬼怪,心肠最好不过,怎会胡乱杀人了?”
“你说不是便不是?”澄悟冷然道:“就算当真如他所说,净海师兄是被人骗到龙门,那也未必便是被陆知鹤所杀,而不是他。白袍真人若不是在栖霞山庄胡作非为,那也是天下人人敬仰的有道真人。”
盈儿怒道:“你这老和尚胡搅蛮缠,我姑爷说没杀人,就没杀人。你那只眼睛看见我姑爷杀人了?”
“阿弥陀佛。”
佛虽慈悲,但也有金刚怒,澄悟认定沉央便是凶手,他暗想,若不是你杀了净海师兄,又怎会来华严寺暗算澄观师弟。他愈想愈怒,便道:“凶手是谁,一试便知。”
盈儿道:“你要怎么个试……”
试法的‘法’字还没有说出口,即见灰影一闪,澄悔和尚已然腾身而起,一掌朝沉央打去。
他与沉央相距十五丈,掌势如山倒,来得又是出其不意,当真是铺天盖地,避无可避。然却有人比他更快,只得一步,便在十丈外,抢在沉央前头,反手一掌回打。两股掌风一触及溃,那人定身在高台上,却是澄观。
“澄观师弟,你……”澄悟大吃一惊。
澄观摇了摇头,笑道:“师兄,还是我来吧。”
澄悟急道:“你身上有伤,怎能逼,怎能敌得过他?”
澄观笑道:“世人都说紫阁山大法了得,沉央大法师更是千百年来难逢之奇才,四年前小僧便已错过,今日怎可不领教一二。”
说来说去,黑白难辨,只能以力证道。
满院群豪虽是来见证这场是非,但十之八九也是来看这一场论道证法。均想,四年前那场水陆大会,华严寺出尽了风头,令道门中人败得一塌糊涂,颜面尽损。今日,却不知沉央大法师能否为道门挽回颜面?
更有人想,紫阁山虽是了得,然而初立不久,道未成,法未就,哪能与华严寺相提并论。
即有人道:“佛门没有真人一说,然若论法力修为,澄观大法师与澄悟大法师都可称得真人。沉央大法师虽是了得,但多半也敌不过。”
又有人道:“是啊,是啊,四年前,水陆大会上,武当山紫霄真人便是败在澄观大法师之手。紫霄真人名垂天下已经有四十年,水火剑气施展起来,那是神鬼莫敌。连他都败了,沉央大法师年纪轻轻,又岂是敌手?”
“这位仁兄,你说得话简直就是放屁,沉央大法师是年轻,但那澄观和尚莫非便是个老和尚了?道无先后,只有高低,你懂还是不懂?”
“我不懂,你懂。要不然,你我二人先上去,手底下见个真章!”
“去便去,老子怕你来?”
煞时间,群豪议论纷纷,有人说沉央必败,也有人说沉央必胜。争来争去,戾气横生,即要上台先斗。
正当此时,沉央长身而起,缓缓走向高台。他刚刚将太清真鉴与伤寒杂病论融为一体,精气神坚实无比,自是不惧与人证法。
来到高台上,沉央提剑在手,淡然道:“久闻华严寺大法,沉央敬仰得很。”
澄观道:“阿弥陀佛,小僧等这一日,等了四年。”
沉央听得一愣。
澄观腼腆一笑,伸手一招,高台旁边树上一截树枝无声而折,向他飞来,被他握在手中:“世人都说乾坤无极剑至刚至阳,概莫能敌。今日,小僧便以此枝见识一番,还望沉央大法师不吝赐教。”
众人见他只以树枝应敌,均是骇然。虽说本领高强者,摘叶飞花,束布成棍乃是再也寻常不过之事,然而这是何等地方,又是与何等人物斗法。他拿着一根树枝,岂不伤人颜面?
众人心想,这澄观小和尚倒底年轻,少不经事,也不知华严寺怎就让他做了主持方丈。佛门有金刚杖,也有莲花杵,至不济也有几口戒刀,他便是拿了一口戒刀来,也当无人说他,只是这般瞧不起人,却反倒让人瞧不起。
沉央也是一怔,还剑归鞘,冷冷道:“紫阁山不是名门大派,没有万千大法,但也不止一法。”
“沉央大法师误解小僧了。”澄观提着树枝,摇头道:“小僧怎敢瞧不起沉央大法师,只是小僧修习的是华严寺渺一微尘大法,并不会刀枪,只得借这一截树枝,若是没了它,小僧只能空手了。”
听他说得坦坦荡荡,众人又是一惊。
众所周知,华严寺有诸多佛门大法,譬如澄悔和尚的金刚胎藏大法,至刚至猛,与人斗法时,敌强恒强,极是难敌。又如澄悟和尚修习的大衍伏藏,绵里伏针,绵绵不绝,与人斗法,若不能将其败于顷刻间,他便会后发而先致,后来者则居上,令人一败涂地。
诸此种种,不一而绝,偏又属那渺一微尘大法最是神秘。江湖中人大多只闻其名,不见其法。而闻名也是因它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因此,渺一微尘虽是华严寺镇宗秘法,但却鲜少有人修习。华严寺上一任主持僧一行修习得便是渺一微尘大法,但却被弟子胡僧布鲁袭杀。
胡僧布鲁欺师灭祖,自是人人不耻,然而世人不知而知,僧一行何等本领,怎会被人轻易袭杀,还被一拳轰掉了脑袋?不用猜也知,定是僧一行修习渺一微尘大法时,出了差错,导致走火入魔,这才被布鲁所趁,一拳打碎了头颅。
听到澄观修习的是渺一微法大法,沉央也是一惊,暗道,怪不得你有持无恐,原来是仗着身怀渺一微尘大法,你有大法傍身,我有一剑在手,又岂会惧你,当即便道:“愿领华严寺大法。”
“甚好,甚好……”
澄观又是微微一笑,挥起树枝便朝沉央抽去。这一记,来得既慢且笨,仿似三岁小儿胡乱一挥。然而沉央却是心头大凛,只觉周遭五丈方圆内,尽为这一记所笼罩,且隐隐听得暗风声,从四面八而来。
他运起目力一看,斜阳冷照,只见无数微尘震荡而起,似龙似蛇,朝自己卷来。
来不及多想,沉央猛一荡剑,就听剑吟如潮,道道剑圆迸射而出,把四面八方袭来的微尘荡乱荡散。
“沉央大法师小心了。”正当沉央想要尽展乾坤无极剑之时,澄观和尚又一挥枝,漫天微尘再度荡起。沉央一时不慎,避得稍慢一瞬,袖口便被无形微尘穿袖而过。
“微尘者,极微之量,浩浩眇渺,如雪融阳。”
澄观和尚挥着树枝,朗朗声音遍传四面八方。
众人看得心惊,若不运目力,只以寻常目光看去,但见澄观小和尚定步在沉央五丈外,东一挥,西一打,轻描淡写,丝毫也不着痕迹。但沉央却如临大敌,从始自终,并未挪动过一分一毫,而他身周则是剑影如丛,团团气浪以他为中心,暴射开来。
气浪袭在地上,坚固无比的砖石嘶嘶作响,更有不少已然裂开。气浪凶猛时,澄视和尚的僧袍也即轻轻漾动。
小半炷香已过,沉央仍处原地,万千微尘震而飞散,散又复聚,他竟是寸步难进。
又战一阵,澄观和尚笑道:“沉央大法师果然了得,只是微尘之量,量量不绝。大法师若是再不作为,便即要输了。”
“渺一微尘大法,精气神御之。哈哈,你要与我比试精气神,那我又岂能不如你意?”
便在这时,突听一声长笑,紧接着便是剑吟如龙啸,沉央一飞冲天,扬手打出一记清明定神咒。
“清明定神咒打不得我。”澄观和尚微笑,提起树枝往上一撩,无数微尘纷纷扬起。
无往不利的清明定神咒竟被他挡得一挡。
“唉哟,没打中。”盈儿惊呼一声,大是可惜,心想,这小和尚好生厉害,姑爷的清明定神咒也奈何他不得,若是他没躲过就好啦,和尚头上贴着一张符,那定是好看得很。想到这里,她竟哈地一声笑起来。
“哈哈……”沉央也是一声大笑,挨了半天打,总算轮到他,当即二话不说,施展起乾坤无极剑,南庭贯日、北庭扫雪、东庭鼓钟、西庭望月,一剑又一剑杀向澄观和尚。
“来得好!”澄观和尚仍是不惊,挥起树枝与沉央战作一处。
霎那间,但见一团青影与一团灰影交杂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竟是难分彼此。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剑啸如洪时,泠汗涔涔而下,暗爆如雷时,背心阵阵发麻。再过半炷香,场中人等尽皆目瞪口呆,浑身被汗水侵湿也不自知。
“天地无极,乾坤剑法。”
足足斗得一个时辰,二人仍未分出胜负,沉央越战越雄。
澄悟和尚一瞬不瞬看着台上,连眼皮也没眨一下,长眉无风而动。这时,他身旁一名和尚道:“澄悟师兄,那贼人可是他?”
“似他,又不是他。不是他,又似他……不是他,不是他……”
老和尚眉头紧皱,一会说是,一会又说不是,听得他身旁的几名和尚大是不解。
“沉央大法师,难道你就只会乾坤无极剑么?”恰于此时,又听澄观和尚叫道,声音颇是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