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黎坐在温灏的书房里,瞧着案桌上的断成两截的画,又抬眸看向窗外,只觉得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画中人来过府上?
还坐过那歪脖子树下的秋千?
她想起昨日来过府上晏梦淮,一个想法在脑子里缓缓定型。
而此时,皇宫内,温灏正跪在皇帝的书房里。
“爱卿近日可还安好?”只见燕邰云一身明黄色黄袍,目光瞧着奏折,漫不经心的问着,好似只是一次寻常的叙旧。
“臣一切都好,谢陛下忧心。”温灏不紧不慢,可眸光却黯了下来,微微垂着的手也紧了紧。
闻言,燕邰云轻笑着,瞧着跪在地上的温灏,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朕听闻爱卿丧期将过,不知爱卿日后有何打算?”
“不若朕为爱卿寻门亲事…”
温灏没有任何犹豫的将其打断:“回陛下,臣此生只会有晏黎一个妻子。”
“若陛下执意赐婚,无疑是害了那无辜女子。”
“不过是一个商女,值得你惦记了三年还忘不了?”燕邰云的唇角缓缓拉平,带着些许气恼的,
“若是她还活着,朕也不说什么,如今她不过是一个死人,你有何放不下的?”
燕邰云是欣赏温灏才华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年纪轻轻的就当了太子的讲师,可唯独在感情方面,他执拗的让他不喜。
温灏缓缓抬眸:“不止三年。”
“陛下,臣很后悔,当年没有保护好她。”
“甚至后悔没有同她一起归去。”
“爱卿是在怪朕?”燕邰云近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温灏话中的意思,可新晋状元郎,官从正五品,同一个商女殉情,实在是可惜。
他只能用晏府剩下的人要挟,让温灏先活下来。
燕邰云不会没有过真心所爱的人,可他是帝王,肩上有他必须要扛的责任,怎么能因为心爱人的去世,便撇下一国百姓,随之而去。
此举不是明君所为,亦非君子该行之事。
温灏:“臣不敢。”
燕邰云沉默了。
“倾之,朕知道你心中还有芥蒂,甚至还在暗中打探当年的真相,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他抬眸看着面前的温灏,只觉得头疼不已,特别是近日上朝,瞧着他那张精神萎靡的脸,他都恨不得让他待家里休沐算了。
偏偏燕邰云知道,这人是个不可多得的犟种。
向前看?
若是往日,温灏必定又会说一些想死的话,可如今想到被留在府中的晏黎,他的心不禁静了下来,并没有反驳。
“朕听说晏家还有一个女儿,长相与你那位盲妻极为相似,近日还传出了一些话,爱卿若是真有此心,朕可以帮你,不会让你落人口舌。”
燕邰云想了想。
替身也好,变心也罢,他只想替南安留下温灏。
温灏没料到这件事闹大连皇宫里的燕邰云都知道了,不禁蹙眉想起今日早上李相容来找自己麻烦的事情。
“此事臣自会处理。”
……
晏府外宅,被划给晏家老大的一处老旧住所里。
“阿淮,听话,别再画了,那位大人如今已经不是你能高攀得上的了,”
晏母望着坐在镜子前,照着一张人像画,不断在自己脸上描摹的乖女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走上前,不禁哭出声来,死死按住了晏梦淮还要继续给自己上妆的手,“她如今就是一个死人了,你学她,多不吉利。”
“阿淮,你听娘的劝,放下他吧。”
可晏梦淮却不听这话,那双原本明媚的眸子里除了偏执,还增添了几分让人无法忽视的疯狂,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娘为什么要这么说女儿,她一个死人还能和我一个活人争不成?若是温灏见了我,定会愿意娶我进门。”晏梦淮说着,又拿起一旁的口脂涂在了唇上。
纤细的如同皮包骨的手指,莹莹发白,轻挑着下颌,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眉眼间尽是愉悦之情,“娘不觉得我同堂妹相比,更加好看吗?”
她学着记忆中晏黎的眉眼,眸光微敛,似看蝼蚁般,高高在上的回眸,望着晏母。
而还握着晏梦淮手的晏母像是被惊到了般,下意识的瞳孔微缩,整个身子都往后一仰,回过神后,“阿淮?”
“娘如此怕,是也分不清我与堂妹了?”晏梦淮的语气里尽是得意,指尖不禁划过自己那张神似晏黎的脸,心中被诡异的满足感填的满满当当。
她为了像她那位堂妹,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可想到能得到温灏,晏梦淮又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突然,晏梦淮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中衣男子立在门口,满脸怒色:
“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鬼。”晏父望着晏梦淮的那张脸,只觉得瘆人的紧,好似他那个好侄女又从坟里爬出来了一样。
是望上一眼,好几天都眯不着的程度。
他之前还指望着他这女儿能够引得温灏上心,现在他只想早点将她给嫁出去,而不是整日在这宅子里扮鬼。
然而,晏梦淮已然是鬼迷心窍。
几次三番将他选好的夫婿吓走,弄得现在街头巷尾的媒婆,听到是他要给女儿找夫家,都是直摇头,甚至连门都不让他进。
他这张脸算是被丢尽了。
“爹气恼些什么?”见晏父过来,晏梦淮也半点没有要起来迎一下的准备,只是抬眸瞥了眼后,又醉迷于镜中的容貌,“若非你们没给我一副好相貌,我何须要借表妹这张脸?”
“更何况,嫁给温灏还是爹当年的主意,如今女儿也是为了达成爹的夙愿,怎么还成女儿的不是了?”
晏父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自己女儿的嘴里能吐出如此离谱的话来,
“荒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你如今怎会如此大逆不道,放着自己的脸不要,非得学一个死人,也不怕遭报应!”
晏梦淮:“大逆不道?”她冷笑一声,又回头看着晏父,嗓音微低,“爹,若真有报应,堂妹第一个要找上的人,也应该是你才对,不是吗?”
晏父如同被雷劈中般怔住。
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的嗓音也出奇的像那个本该死去的人。
可若有报应,找他做甚,她的死又不是他害的,就算化作厉鬼,也不该缠上他啊。
见自己的爹娘都不说话,晏梦淮眼底的笑意又深了,“放心,爹,娘,我可是你们的女儿,等我嫁给温灏,日后你们也能跟着沾光。”
晏母像是苍老了数十岁,转过身,望着站在门口的晏父,那眼睛又一次红了,缓缓走了过去。
她上辈子怕是欠了这父女的。
一个放着好好的富裕日子不过,非得干些不入流的小行当,导致连带着她也被赶了出来。
如今自己的女儿也不知从何处捣鼓的邪术,那张脸竟是越来越像那个死去的侄女了,甚至活像是她变的,哪里有往日的影子。
而晏梦淮看着失了魂般的两人只觉得晦气,要知道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非她与晏黎还有亲缘关系,怕是想画这张脸也是不容易的。
她边想着,又边往自己的指甲上涂上那人生前最爱的寇丹,全然没管愣在门口死盯着她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