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消息传至阖宫,赵策纳了冯诗娇的贴身侍女云婵为美人。
冷菱想到白日里,冯诗娇来找过她,便心有戚戚。
她的心情在当时应该是很糟糕,但为了膝下能有个孩子,把自己男人往别的女人怀里送的,也是够狠。
这说明她更看重权势。
换做是上一世的自己,那么多这样的机会,自己是想都不屑往那处想的。
突然冷菱想到,上一世的冯诗娇好像并没有这样做。
上一世两人光知道斗了,斗得那是水深火热不可开交,最后好处全落到柳絮和柳倩茹两搅屎棍身上。
她的心头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过,拔凉拔凉的。
冯诗娇的确没有残忍到伤害孕妇伤害孩子的地步,但是,这一世她如此作为,只能说明,面对着即将呱呱坠地的婴孩,她着急了。
冯家是想要个有冯氏血脉的太子的,但若是即将诞生的婴孩当中有皇子被封为太子,冯家是决计容不下的,就算冯诗娇不作为,她背后的冯家一定会有所动作。
这一世抛弃情爱,头脑冷静之下,许多事情竟拨云见雾般渐渐明晰起来。
现下她非常怀疑,赵策对冯诗娇也做了同样的手脚,导致她侍寝这么多回也没个动静。
赵策忌惮冷家,不想有个冷氏血脉的太子,却也同样忌惮着冯家,不想有个冯氏血脉的太子。
哪怕他母亲就是冯家人。
说到冯昕睿,一份警惕心自心底油然升起。
她也许能容下她的孙子,但一定容不下孙子的生母。
古往今来,因为生子而殁的女子不在少数,若她这个时候想做点什么,神仙也难保佑她们,且事后绝对叫人什么也查不出来。
翌日,冷菱让春绵仔细清点排查各宫伺候的奴仆,确保各个手脚干净。
又格外擢升了之前替她做事的女使颂芝为正六品司膳,确保进入到各宫嫔妃嘴里食物的干净。
再委了御医许智暗中监督太医署每个太医,确保进入各宫妃子嘴里药物的安全。
再就是筛选稳婆的事情,也预备着提上日程。
稳婆是所有环节中最关键的一环,她决定去找赵硕来亲自办理,对于赵策这样一个提防自己女人怀孕的男人,她打心底无法信任。
凛冬萧瑟里,忙碌能使人忘记寒冷。
季婉蓉来找她的时候,面有寒色,只因她连续冷落了她好几日。
她站在她面前带着愠色幽幽说道:“我说,明天就是冬至了,你的生辰!”
书案前冷菱翻着记事册,听到声音,眼皮也没掀,只“啊”了一声,继续埋首案牍。
季婉蓉气极,走近了在她耳边一吼,“明天是你生辰!!!!”
冷菱被这一嗓子吼得差点灵魂出窍。
她终于抬起发红的眼睛看向季婉蓉,不以为意道:“本宫的生辰有什么稀罕的,跟平常一样就是了。”
季婉蓉气得鼻孔冒烟,“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宫里谁的生辰,你都是花心思办得热闹无比,怎么轮到自己,就这么不上心!”
冷菱放下记事册,叹了口气道,“临近年关,又这么多姐妹即将临产,本宫已经忙得几日都没睡个囫囵觉了,明天既然是本宫生辰,那你来接替我的工作,让我睡上一天可好?”
季婉蓉赌气不说话。
冷菱耐心道:“我跟你说,只要你能把我的工作接过去并做好,绝对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季婉蓉鼻子一“哼”,“又不是你生孩子,也不知道你这么上心做什么?”
“你不要跟我说,你圣母心泛滥!”
冷菱合上记事册,抿了下唇,浅浅一笑。
她的确不是什么圣母,她只是为了赎罪,想要获得这一世的全部生命权。但这实情,她无法告知给季婉蓉。
想了想,她说道:“这样吧,我的生辰宴就交给你来办,怎么样?”
季婉蓉怔住,这个很可以啊!
冷菱抬眸看向她,心里隐隐起了些许期待,上一世每年的生辰都是她自己给自己办的,千篇一律毫无心意,赵策不喜她,宫中众人也同她剑拔弩张,那生辰过得是寡淡无味。
季婉蓉的眼深邃迷人,黑亮的瞳仁里透着古灵精怪,“你说真的?那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哦!”
“嗯”,冷菱点了点头。
季婉蓉获得允许,满心欢喜地离开去准备。
第二天一早,冷菱得知自己的生辰宴举办地点是桃园。
她看了一眼雪后初霁的天空,扶额长叹。
再如何喜欢桃花,面对一丛丛枯枝,她也提不起兴趣,好吗?
可走进桃园,灼灼盛放的粉嫩桃花,让她误以为走错了时空,走错了季节。经过重生这一回事,好像往更荒诞的地方想,也没觉得不正常。
园子正中,摆放的桌子很长。
左右两边都坐满了人。
每个人面前摆着个精致的小铜锅,滋滋地冒着食物的香味,热气腾腾,烟丝不断在空中漂浮上升再消失。不远处有个蒸箱,冷菱不知道里面蒸的何种食物,只看着这场景,发起愣来。
太像寻常百姓家中一家人围桌就餐的温馨场景,没想到季婉蓉能让宫里出现这番景象。
兀自发愣时,桃花瓣从天而降,落了她满身,粉色旖旎,宛若仙境。
冷菱还沉浸其中当成是个梦时,季婉蓉和她的侍女倾葵像个猴子一样蹿了出来,拿着自制的空炮筒,齐声道:“祝皇后娘娘生辰快乐,吉星高照,青春永驻,笑颜常开!”
桌那边除了赵策赵硕赵衍,其他的人此刻都站起来朝她行了一礼,并恭祝她生辰。
除了冯昕睿没来,赵璟远在蜀州,琳琅已在越国国都,皇室当中的人都来了。
就连新进没多久的驸马兼礼部侍郎苏棠也来了。
他虽然挨着骊歌坐着,但姿态僵硬克制,浑没有当初一番风流自在的翩翩意气。
在季婉蓉的搀扶下,冷菱走了过去。
今日的生辰宴,季婉蓉确实办得别开生面,超出了她心里的期待,颇有一种试向彩衣堂下,听欢声洋溢的灯火可亲。
冷菱朝众人举杯,“今天是我迄今为止最开心的一个生日,我,谢谢婉容,谢谢大家。”而后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众人这才叽叽喳喳热闹起来。
有人提议想看看蒸笼里是什么好东西。
季婉蓉笑着吩咐倾葵,“打开打开,大家一起开吃。”
蒸笼打开,热气奔涌而出,众人凑近了看,发现竟然是水晶蒸饺。
这是季婉蓉指使御膳房的人辛苦了整整一夜包出来的,是定州那边独有的特色水晶饺,晶莹剔透香味浓郁。
但闻这香味,就令人馋得口水直流。
赵策道,“今日种种,季妃是令朕刮目相看啊!念在你为皇后生辰劳心劳力的份上,朕封你为淑妃。”
季婉蓉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面露喜色道,“臣妾谢过陛下。”
其余比她位份低的,皆是起身屈膝恭贺,“恭喜淑妃娘娘。”
觥筹交错间,热气腾腾的美食仿佛拉进了众人的心距,席间欢笑不断。
这席吃到一半时,德妃江雨薇哎哟了一声,痛得几欲晕倒。
有这方面见识的侍女看到了立即禀道:“陛下,皇后娘娘,德妃娘娘这是羊水破了,要生了。”
生孩子这是大事,一刻也耽误不得。
所幸一切早已准备妥当。
冷菱冷静理智地吩咐起众仆,关于江雨薇生产的一切事宜。
玉清宫是江雨薇的宫殿,众人由桃园换到了这里守着。
直到暮色沉沉,宫灯全部亮起,婴儿的啼哭声才传出来,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冷菱脑海中响起叮咛声,小咘在同她说:“恭喜主人再加十分,现在总计七十分了。”
冷菱大喜,这就意味着母子平安。
此时江雨薇的贴身侍女凌霞将孩子抱了出来,行礼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德妃娘娘生下了公主。”
赵策紧蹙的眉此时舒展开来,笑声清朗,“甚好甚好。”
一同眉开眼笑的还有冯诗娇,听到是个女儿,紧攥着帕子的手松了开来,立即上前一步瞧了瞧婴孩,对赵策道,“恭喜陛下喜得长女,这公主的眉眼都像极了您呢。”
其他的女人也依次上前贺喜。
然而下一刻,有孕的六位嫔妾依次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这是都要生了!
冷菱不禁睁大了眼,怎么生孩子全赶上了她生辰这天,这太过巧合了!
她准备的人手,根本不可能同一天接生这么多孩子。
难道是刚才的食物有问题?
事情紧急,这个疑惑在她脑中只一闪而过,来不及思考更多细节。
为避免太医和稳婆在各个宫殿来回奔波,顾此失彼,冷菱索性让宫人直接抬来了六张床,安置在玉清宫偏殿。
有孕的六位嫔妃分别是:贤妃李梦瑶,昭仪蔡云舒,昭媛黎月华,淑仪陈莲韵,淑容方菲,淑媛俞芊芊。
赵策早已满眼震惊,他的孩子居然全赶在了冬至这天出世。
这件事史无前例,这对帝王来说,是吉兆是祥瑞!
是在向天下臣民昭示,他乃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
这比努力作出的一切宣扬都要有力得多!
目送着这六位进了屋后,他才缓过神来,高兴地对众人道,“无论是诞下公主还是皇子,皆有恩赏!”
三个时辰后,孩子挨个儿出生。
先是李梦瑶生了儿子,再是蔡云舒生下儿子,接着俞芊芊,黎月华,芳菲,陈莲韵依次诞下女儿。
冷菱的脑海中滴滴声忙碌作响,“恭喜主人加十分......”
“恭喜主人再加十分......”
“恭喜主人加十......”
......
“主人,您一共一百二十分了,小咘恭喜您任务完成!”
冷菱喜道:“小咘,我是不是可以获得生命自由权了?”
“是的,主人,小咘要同您告别了,小咘祝您在新的一世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哦!”
“嗯,谢谢小咘。”
一团白影倏然消失,头脑瞬间清明,冷菱知道小咘消失了。
而她,新生了!
这边新出生的孩子被侍女抱着排成一排,赵策负着手轮流查看,眉目间难得的慈祥。
季婉蓉也跟着凑上来看,眼睛一眨不眨。
但冷菱瞧得仔细,知道她是在遗憾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
若没有那场陷害,这里头也应该有她的孩子。
冯诗娇早已焉成朵枯花缩在墙角,新晋的美人云婵陪着她,低低地安慰着。
未离开的赵硕,赵衍,苏棠,骊歌,陈滢在外间听到了消息,都赶进来恭贺道喜。
冷菱因为任务完成,望着这一切人和事傻傻笑着。
赵硕透过间隙瞥了她一眼,心情似乎很好。
赵策摆着手让赵硕一众人赶紧退下,以免身上的寒气冻坏了他的孩子们。这一刻,冷菱恍惚看见,赵策周身笼着一圈慈父的淡淡光晕。
从孩子出生,赵策咧着的嘴角就没合拢过,他招了招手,“菱儿啊,你来为孩子们取个名字吧。”
冷菱淡淡一笑,“臣妾胸无点墨,还是陛下您来取吧?”
赵策扭头望向窗外伫立的那棵青松,雪压着它的枝头,任凭那狂风怒号,枝头上的叶子也顽强坚韧得不肯落下半分。
看着看着,笑意竟直达他的眼底,只听到他吟诵道:“青松寒不落,碧海阔逾澄。”
冷菱抿唇浅笑,“陛下这是对他们寄予了厚望啊。”
“菱儿所言不错,朕希望他们能茁壮成长,不惧风雨。”
冷菱望着窗外轻轻吐出两个字,“会的。”
——会的,只要你像今日一样永远有着慈父情。
七个孩子的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
长公主赵青,大殿下赵松,二殿下赵寒,二公主赵碧,三公主赵海,四公主赵逾,五公主赵澄。
除了德妃和贤妃各领了一千金,其他五位诞下孩子的嫔妾,赵策也允了诺,全部封妃。
事情总算是完美收官,众人各自回到自己宫中。
冷菱走了一半路,季婉蓉对她说道,“今日你的生辰就这样被中断,实在可惜。”
“不可惜的,从今天起,我新生了。”
季婉蓉:“......”
知道她听不懂,冷菱嫌弃地摆手道,“你也赶紧回去吧,本宫今儿腰都快要累断了,本宫得回去歇着了。”
说罢,冷菱往未央宫方向走,和季婉蓉分道而行。
季婉蓉在分叉口看着她的背影,对倾葵腹诽道,“再没见过比她还圣母心的人了,莫不真是个菩萨转世吧?”
倾葵纳闷:“一国之母不是本该这样吗?”
季婉蓉嘁了一声,抛给了她一记白眼,离开了。
倾葵提醒道,“娘娘,您走错路了,那里是桃园的方向。”
“我好像看到硕王叔往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