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子跟了过来,看到这情况,也意识到不对。
高个子道:“那火灾现场被人处理过,这里绝对发生过一场搏斗。”他指了指远处凌乱塌陷的草丛。
侍从这时跑了过来道,“王爷,凶手应该是朝那个方向去了。”
这高个子就是荣亲王赵硕,矮个子就是八王赵衍。
赵硕对这侍从道,“奈奈,你去查,是什么人做的,天黑之前我要结果。”
奈奈拱手称“是”。
另一个侍从高盛是赵衍的人,年方二十,比奈奈要大五岁,和赵衍同岁。
赵衍此刻对他道,“你去把夫人送回王府,不要被追到行踪。”
“是”高盛应道。
……
郎中是在自己铺子里醒来的,只觉得头脑昏沉。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回来的,全没了印象。
奈奈不高的个子站在他跟前,一袭黑衣黑帷帽,腰佩刀剑,像打劫的土匪刺客,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定了定心神后,他道,“小朋友,你是诊病?还是买药?”
奈奈探究似的看着他,王府的消息是不会错的,这段时间王府里人一直盯着柳絮,也知道这壮年郎中每个月都会去给柳絮看诊。
虽然他并不清楚柳絮得的是个什么病,但是主子叫他来问一问:她是否怀孕?是否被接生了?
他心中纳闷,却还是乖乖照做了。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他没有耐心周旋,直接将剑往桌上一搁,语气严肃,“说,你是否在宏胪寺为一位夫人看过诊,接过生?”
郎中被这么一吓,混沌的脑子突然清明起来,想起了晕之前的事情。
然后老实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末了,还劝解道,“小朋友,他们郎情妾意,真心相爱,还是不要做棒打鸳鸯这种缺德事吧。”
奈奈“呸”了一声,还亏八王爷一番痴情呢!
红杏出墙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等,他忽然想到半个时辰前,王府探子给赵硕汇报的消息:仵作说,被大火毁容的女子是清白之身,并未怀过孕生过子。
那看来,八王爷让人抢回去的女子,根本就不是八王妃。
奈奈握紧了剑,旋风一样出了门,回去找赵硕汇报这个信息。
郎中摇头:“唉,这世道,有情人相守,真难!”
......
柳絮经过一场逃难,吹了风,身子虚弱无力,一昏迷就是大半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破茅草屋。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一室静谧。
赵策呢?兰蔻呢?桂荣呢?
这什么地方?怎么像一个人都没有的样子,她想起赵策对冷菱的一番“告白”,心里忽然慌乱起来。
不会,就这样把自己丢下了吧?
她朝身边摸了摸,借着月光发现孩子也不见了。
旋即大声喊兰蔻的名字。
可连唤了许多次,都不见兰蔻进来。
绝望之际,一个人影出现,是柳叶刀。
“怎么是你?圣上呢?我儿子呢?”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住了他衣袖,哭着嗓子道,“我儿子呢?我儿子去哪里了?圣上不会真把我儿子给了那冷菱吧?”
柳叶刀看眼前的女子似个疯子般,弯腰凑近了掐住她纤细脖颈,忍不住讥嘲,“你也有今天这狼狈样啊?”
在这之前,不,甚至很久之前......
这女人对自己从来都是居高临下的索取,威胁,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
没有用了便一脚踢开。
柳叶刀眼里的癫狂愤怒,柳絮看不懂,她自认为这段时间,她对他还是不错的。
不禁红了眼,死死的瞪着他,“别忘了,你不过是柳家在外面的私——生——子,你母亲是身份低贱的青楼卖唱女,若不是我赠银,你和你母亲早就饿死街头了!若不是我牵线搭桥,你怎么会得圣上重用!我是你亲姐姐!亲姐姐啊!你不能这样对我!”
“姐姐,啊......”柳叶刀突然放开了手,声音带着来自地狱的阴恻,“可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一脚踹开我啊?”
这眼神,这声音,柳絮仿佛见到了鬼一样。
她对他确实起了利用之心,但也给出了相应的好处。
也对他有过承诺,若他有朝一日助她登上皇后宝座,她便助他认祖归宗再当上宁国的重臣。
因为害怕,她声音发颤,“我是你姐姐,柳倩茹已死,柳家的血脉只剩下我和你,我怎么会踹开你?我们不是应该相互倚仗吗?”
他冷笑几声,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声音平静,“圣上让我把你送出上京城,越远越好。你的儿子,他已经带进了宫,准备交给皇后抚育。”
柳叶刀顿了一下,“圣上叫我弄个死人扮成你,丢在竹林那个小屋里。”
“我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和你身高体型相近的死人,便擅自做主,杀了你的兰蔻。”
听了这话,柳絮看着他,像看着疯子一样,忍不住尖叫了起来:“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样!兰蔻,那可是从小就伺候我的,在我心里,那就是我妹妹。”
柳叶刀似乎很满意她的愤怒,黑暗里微微勾唇,“姐姐啊,你还是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吧?”
“圣上......可是将你完全抛弃了啊!”
柳絮疯了般摇头,“我不能被抛弃!我一定要坐上皇后之位!”
“你不是要认祖归宗摆脱贱籍,我爹娘不同意吗?”
“只要你帮我,帮我进宫,帮我成为圣上的女人,帮我做到那个位置,我就可以用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利帮助你实现愿望,更甚者,我可以让你成为一国重臣!”
说到最后,柳絮几乎是哀求着。
柳叶刀却笑出声,“是吗?可我,想靠自己获得这些,不想靠你施舍哦......”
柳絮不甘的吼道,“我是你姐姐,你也是柳家的一份子,我好了,柳家也会好,不是吗?”
柳叶刀摇头,“你已经不是柳家人了哦,八王妃赵柳氏因为祈福,不小心碰翻了烛火,在大火中......殁了。”
听罢,柳絮一口牙都要咬碎,“既然这样,那他准备如何安置我?”
柳叶刀呵呵一笑,“圣上还是很念旧情的,一个月前就命令我给你找一个新的身份,你猜,我给你找了个什么新身份?”
“什么新身份?”
“江南一个有名的歌姬金芙蓉与江南首富朱九华偷偷生下的女儿,金玉露。”
时下稍微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流行圈养歌姬舞姬用作人情往来,是为瘦马。
柳絮脸色一变,“哼”道:“歌姬?不就是个以色侍人的瘦马吗?”
“你说对了,就是瘦马。”
“你知不知道瘦马的女儿,不被夫家接纳,是贱籍!”
柳叶刀摊手,“知道啊!”
“你是故意的!”柳絮目中喷火,浑身颤抖!
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柳倩茹是你杀的,对吗?”
柳叶刀:“这倒不是,我只是同她讲了,慎行司的刑罚有多么令人作呕,她听后受不住自己吊死了,这不能怪我!”
柳絮快被逼疯了,一张脸因为极度愤怒,有些扭曲,“疯子!疯子!你不配爹认你!你不配当我们的弟弟!”
听罢,柳叶刀没发作没生气,只面色沉了沉,丢下一个人皮面具,一张金玉露的画像和身份文碟,以及一袋银子。
“我给你寻的这张人皮面具,天下少有,你送给柳倩茹害人流产,没有白白辜负它的作用,我将它又寻了回来,你继续好好利用,莫要辜负了这张皮!”
柳叶刀朝金玉露的画像努了努嘴,“也算是我报答你的赠银之恩!”
这是叫她扮作金玉露的样子活着。
再不能做回自己!
柳叶刀顿了一下,补充道,“你别妄想去找八王爷,不然,你出墙又生别人儿子的事,保管第二天就传进他耳里,定叫你柳家再无颜面在这上京城立足!”
“你要知道,就算我放过你,圣上也不会放过你!”
他的声音在这黑暗里低沉幽深,透着来自森然地狱的恨意。
柳絮震得身子发颤:“那也是你家,你当真舍得?”
“柳尚书不认我那一刻,我父亲便死了,我也……没有家了!”说完,柳叶刀拍掌,一个年逾五十的老妇人进得屋来。
“她是个哑巴,一只耳朵是聋的,接下来,她负责照顾你的月子,你喊她常嬷嬷就行。”
“我还有事,先走了。”
柳叶刀离开后,柳絮愤恨的捏紧了拳头!
原本想着就算赵策发现自己领了冷菱的救命之恩,自己也能凭着孩子稳固地位,却不想,竟狠心无情至此!
这柳叶刀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枉费自己一腔苦心栽培!
她闭上了眼,一种无力感袭来。
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呢?
……
半个时辰前,冷菱就醒了,手脚被缚着,嘴里被塞了破布,眼睛上也蒙了层黑布,她说不了话,看不见东西,全凭一双耳朵来聆听周遭的动静。
她大致能猜出,这里是郊外山上的土匪窝。
一开始这些刺客都在喝酒吃东西,吵吵嚷嚷,好像见到了什么人来,都停了笑闹,跪道,“见过教主。”
教主:“起。”
而后这些人又齐声道:“天都教主,为善除恶,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恢宏的气势振聋发聩,冷菱哆嗦了一下。
这气派整得比天子都隆重。
前面的声音小下来,冷菱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
但很快就听到有人被抽耳光的声音。
紧接着,有脚步声靠近,越来越近,冷菱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害怕地朝后缩了又缩。
“别怕,我送你回该回的地方。”
是男人的声音。
冷菱全身戒备,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抗拒声音。
“对不住了!”男人说着,扛麻袋似的将她扛在了肩上,行走如风。
冷菱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能感觉这男人功夫很好。
不知行了多久。
这男人脚步顿了一下,而后发力往前跑。
“站住。”另一个男子的呵斥声,“放下她!”
好像是来救她的,她心中大喜,不安分地在他肩上扭动起来,希望能减缓他奔逃的速度,好让后面的人追上来。
不料这人却用剑柄打在自己的屁股上。
冷菱吃痛,嘴里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
这个确实奏效,扛她的人步子慢了下来,追来的人也追上了。
“放下她!”
扛她的男人冷笑一声,径直将她丢了出去。
失去重心,她吓得“尖叫”起来,当然这尖叫因为嘴被塞住了,发出的是“呜呜呜呜......”的声音。
以为会与大地来个亲吻,没想到落入了一个胸膛结实的怀里。
“冷二,你没事吧?”
男人说着将她蒙眼的布解开,又扯掉她嘴里的布,冷菱幽幽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蒙着面纱,一双凤眼微微搭垂着,满眼都是关心焦灼。
冷菱狐疑地问,“硕王叔,是你吗?”
男子解绳索的手顿了一下。
一个少年从后面追来,盯着前方那跑掉的黑影,举剑就要去追,“毛贼,有种别跑!”
冷菱也看向远处,可那黑影已然缩成个小点,她完全辨不出来刚刚扛她的男人是谁。
男人摸到一颗小石子,弹中了少年的腿。
少年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泥。
“奈奈,回来!”男人沉声道。
奈奈?
这名字太熟悉了,可不就是赵硕身边的小侍从吗?
手上的绳索这时断了,冷菱伸出手要去扯男人脸上的黑布,却被制止了。
“娘娘,天色已晚,在下还是送您回宫吧?”
他吹了声口哨,马嘶鸣一声跑了过来。
他翻身上马,将冷菱也一把拉了上来。
冷菱的后背紧紧贴着男人宽阔结实的胸膛,她能感受到男人心脏有力的跳动。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
上一世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潮水般涌来。
只见他俯视着少年奈奈,“奈奈,回去吧。”
奈奈抹掉一嘴泥,点了点头,委屈地看着两人骑着马扬长离去。
秋日微冷的风猎猎打在面上,灌进人的衣袖里,路两旁的枯树飞快地从视线的两边奔过。
衣衫单薄的冷菱缩了缩,男子扯着缰绳,不言不语,将她往怀里揽了揽。
她能感受到男子的心跳似乎比刚才更剧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