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婉容听说未央宫新住进去了一位可怜的琳琅公主,就打定主意想过去看看。
刚好送冷菱的桃花屏风也做好了。
侍女倾葵推了门进来,笑问,“娘娘,我喊了两个人来搬这桃花屏风。”
季婉容指了指那五尺宽的屏风,吩咐道,“你们都小心点,千万别磕了碰了。”
“是,娘娘您放心,我们会小心的。”
冷菱正同琳琅喝着茶,就见季婉容由着倾葵搀扶,使唤着人将屏风搬了进来。
五尺宽的屏风上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冷菱围着屏风转了一圈,由衷地钦佩,“真是好看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娘娘,您过奖了。”
“你知道,我没有和你假客套,是真心夸你呢。”冷菱说完,对香草道,“你让她们将这屏风搬去我的屋子里。”
季婉容抿唇一笑,“谢娘娘。”
香草这边应了声是,又低声问道,“娘娘,那屋里的梅花屏风怎么办?”
梅花屏风,那是刚进王府,赵策还是皇子时,她派人画的。
只因赵策喜欢梅花,她便学着喜欢梅花。
最初是希望赵策每次来她屋里,见到这个梅花屏风能欢喜地同她聊上一两句。
现在么,好像也不需要了。
也许一开始,就是徒劳无功。
冷菱凄然一笑,“收库房吧。”
季婉容见琳琅看自己的眼神充满戒备闪躲,就微笑地凑了过去。
“这就是琳琅公主吧?”
琳琅不认识季婉容,听到声音,怯懦的垂下头,惶恐不安。
冷菱瞧见,有些心疼的走到琳琅身旁,轻声安抚,“琳琅别怕,这是季妃娘娘,是本宫的朋友,季妃娘娘是好人。”
琳琅点了点头,但没出声。
见琳琅实在害怕,冷菱便唤春绵,“你将她带去书房习字吧。”
等人都走了。
季婉容叹了口气,“我听人说了琳琅公主的事,这琳琅公主实在是可怜呢,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养在自己宫里?再过两年,她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这性子怕是嫁人了大约也过不好日子啊。”
冷菱想着琳琅上一世的遭遇,未及笈便送去南越和亲,惨死他国,便心中黯然,她想了想,对季婉容道,“你说得对,她这性子得改,明日我会请教习先生来教她识文断字,琴棋书画,经史策论,一个也不能落下,她是我大宁国的公主,就该有公主应有的学识和气度。”
闻言,季婉容道,“姐姐这样做,于琳琅公主是再造之恩呐。”
冷菱笑,“那也是你提议得好。”
......
正当季婉容起身想告退离开时,冷菱狡黠一笑,忙抓住她的手,对上她的视线,逼问道,“你都多少天没给我讲故事了,今儿来了,没有故事,可不许走。”
“好,好,好,让我想想。”季婉容无奈地摊手,支着下巴沉思。
片刻后,季婉容说道:“从前有个剑客,他人很冷,心很冷,剑很冷,最后......你猜,他怎么了?”
冷菱睁大眼睛问,“怎么了?”
季婉容捂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他啊,冷死了。”
冷菱白了她一眼,“这什么笑话,太冷了,不好笑。”
......
晚膳过后,季婉容就要离开,冷菱将她送出宫门后,就折返回来。
在院里的软榻上坐下不到片刻,就听见一声惨叫。
紧接着,春绵慌张惊惧的跑了进来,嘴里大叫着,“娘娘,季妃娘娘出事了。”
冷菱登时离了软榻,猛然起身,“你说清楚,出了什么事?”
“季妃娘娘在咱们宫道转角处,不慎摔倒了,那血流的满地都是呢!”
冷菱强迫自己冷静,对春绵道,“你赶紧去叫太医来。”
又对香草道,“你速去找几个力气大的嬷嬷,将季妃安置在我的房内。”
冷菱吩咐完毕,就奔向了季婉容处,触目惊心的血,因痛苦而扭曲的一张脸,冷菱心脏顿时如刀割,她颤颤巍巍的蹲下,忍住要掉落的泪水,安慰道,“婉容,一定没事的,没事的……”
季婉容先前红润的脸,现在一片苍白,她抓着冷菱的手,动了动唇,“姐姐,我痛,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才三个月不到啊……”
“不怕啊,孩子没事,你也会没事的。”
太医和嬷嬷此刻同时赶到。
在季婉容被抬进屋里诊治时,冷菱派人守在了季婉容摔跤的位置,然后让春绵去查。
又叫香草去将赵策请来。
……
很快,赵策赶来,阖宫嫔妃也不知怎么得了消息便都赶来了。
太医还在里面为季婉容诊治。
冷菱命人搬来两张凳子,一张给了赵策,一张自己坐了。
那其余的人么,不请自来,冷菱也懒得叫人搬凳子给她们坐。
冯诗娇连行礼都没有,就对赵策道,“陛下,季妃妹妹出了这档子事,与皇后娘娘脱不了干系。”
李贤妃见冯诗娇这么欺负人,连忙出列,“贵妃姐姐,这事儿都还没有查清楚呢,就这么攀诬皇后娘娘,怕是不合适吧?”
“或者说,贵妃姐姐您知道内情?笃定了这是皇后娘娘的罪?”
冯诗娇顿时恼了,朝李贤妃讥讽一笑,“我知道贤妃妹妹与皇后娘娘交好,但交好也是要看清楚人品吧,你看季妃妹妹的下场还不够惨吗?”
“你们吵够了吗?”赵策出声呵斥,眸中怒火似要奔涌而出。
冯诗娇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立即闭上嘴。
冷菱顺平烦躁的心绪,想到上一世,自己听了柳倩茹一番毒计,让宫人偷偷在必经的宫道上洒一些青苔汁,等她们来请安时,因着雾色朦胧看不太清而摔跤以致流产。
她记得,那个时候季婉容,江德妃,李贤妃,蔡昭仪都是过了很多年才依次怀上孩子的,这个时间段怀上孩子的只有黎昭媛,方淑容,而她害的也正是这两人。
但如今,情况变了。
清晨变了傍晚,出事的人变成了季婉容。
她抬眸向柳倩茹看去,见她神情平淡的仿若跟此事毫不相干。
柳倩茹感受到视线,心里咯噔一沉,但很快又镇定自若起来,朝着冷菱微微笑了笑。
此时,有三名太医陆续出来。
为首的是何院使,朱院判,另一个倒是个生人,年轻清瘦高挑,冷菱并未见过。
须发皆白的何院使垂手作揖,“启禀陛下,娘娘,季娘娘不幸小产,现在已无大碍,日后只需调息静养即可。”
“何院使辛苦了,”赵策点头扶了扶,何院使历经两朝,如今六十花甲,本该致仕养老的年纪,却因着赵策的挽留仍然留在太医署兢兢业业。
赵策对他很是尊重。
但从他踏进未央宫到现在的表现来看,冷菱看不出他对季婉容的担心,只看出他似乎有些焦躁不安。
冷菱收回视线,看三位太医施施然离去时,刚好余光瞟到那个面生的太医和梁美人对视了一眼。
而后梁美人的神情就有些不对劲,眼睛也似乎湿润起来。
冷菱立刻叫住太医们,“等等。”
三位太医停住脚。
冷菱问,“那位年轻小伙,本宫怎么从未见过?”
朱院判当即携着那小伙转过身子,面向冷菱磕了磕头,朱院判将过五十,胡须有些发白,微胖的身子似乎有些吃力,年轻小伙很细心的全程扶着朱院判。
只听朱院判道,“娘娘,这个小伙是前天刚考进太医蜀的,叫许智,现在是下官的徒儿。”
许智磕头,“下官许吏目,参见圣上,参见皇后。”
冷菱默默记下了他的名字,直觉告诉她,这许智与梁美人肯定有故事。她面不改色温声道,“本宫知晓了,你们暂且下去开药方吧。”
“是。”
此时,春绵捧了几颗小石子进来,作揖道,“陛下,娘娘,奴婢在季妃娘娘摔倒处,找到了几颗小石子,这几颗小石子与旁的石头不一样。”
冯诗娇冷哼一声,“皇后怕不是要在石头上找借口,把罪责都推到这石头上吧?”
赵策接过石子看了看,瞳孔发冷,“这石头上有青苔汁,湿滑无比。”
虽然这几日陆陆续续下了几场春雨,但有宫人们的洒扫,宫道上的石板路长青苔是绝不可能的。
冷菱如是想着,却被赵策盯着道,“皇后对此可有什么说法?清扫这条宫道可是在未央宫的范畴之内。”
柳倩茹细柔的声音此刻响起,似关心似求情,“陛下,娘娘不止管着未央宫,还管着阖宫上下,事务繁忙,对下人们疏忽,也是情有可原的,臣妾认为,这罪过不在娘娘,在于那些玩忽职守的下人们。”
冯诗娇勾唇一笑,“对下人疏忽,可不就是娘娘的错吗?季妃妹妹可是失去了龙胎啊!”
冷菱气得脸色骤变,但短时间内,她又找不到证据,只能下跪道,“陛下,这青苔汁早没有晚没有,偏偏在季妃妹妹要离开未央宫时才有,左不长右不长,偏偏就在季妃妹妹经常走的那块地方长,还请陛下明察秋毫,还臣妾一个清白。”
赵策眼皮掀了掀,“皇后的意思是,这是有人故意陷害?”
冷菱跪直了身体,直视赵策,目光灼灼且坚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