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一个黑瘦的中年人,缓缓打开了那座小门,又如做贼一般,手捂着腰间,警惕地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大街,才闪身进去,“哐镗”一声,将大门锁死。
庄纪川皱起了眉头,他对着跑堂的小二叫道:“伙计,给我再来两个煎饼。”
伙计答应一声,不一会就把煎饼送了过来。
庄纪川借机问道:“刚才有个黑瘦的人进了对面那个门,怎么感觉鬼鬼祟祟的?不会是个贼吧!”
那伙计笑道:“他就那样,估计又买了烟土,急着回家享受呢!”
庄纪川佯装好奇:“他是谁啊?”
“西关有名的张仲达啊!把自己的亲外甥女卖给刘龙标,换了个收税官干。这一年从我们这勒索了很多钱,都换成烟土了。”
庄纪川听到这话,脸都变了色,努力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店小二看他脸色不对:“大哥,你没事吧!”
庄纪川尴尬地笑了笑:“酒有点凉,你给我烫烫吧!”
店小二赶忙抱起酒坛子去了后厨。
二更天了,街上的店铺都已熄灯打烊,张仲达刚刚过完烟瘾,舒服地躺在床上,望着顶棚又惆怅起来,刚买的这包烟土只能维持他十天的用量,他现在当不成收税官,勒索来的钱也都花的差不多了,后面的烟土已经没有着落。
那没良心的外甥女,自己费劲心思托关系让她做了警卫营营长刘龙标的姨太太,跟着人家吃香喝辣,却不管她的亲舅舅,真是个白眼狼。
不行,绝对不能放过这棵摇钱树,明天就去台儿庄找这个白眼狼去,没有钱,哪怕要点首饰也行,不然的话,只能卖掉防身的手枪了。
想到这,他从枕头下摸出那支从黑市买来的勃朗宁1903,这把枪枪柄上刻有一个嘴含标枪的马头,被中国人称为“马牌撸子”,是国军军官的制式配枪,这种枪制作精良,属于高级货。
他卸下弹夹,仔细地将仅有的六发子弹装了进去,又担心把弹夹里的弹簧压坏了,一颗一颗把子弹退了出来。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他紧张起来,这一年在西关得罪了不少人,最大的倚仗刚刚离开徐州,说不定有人要趁机报复。
他悄悄吹熄了油灯,把手枪装进口袋,却忘了装子弹,蹑手蹑脚打开堂屋门,悄悄沿着墙角走到大门旁,透过门缝往外看,门外只有一个人,自己并不认识,此人身高接近六尺,如标枪一般站在寒风中,隐约看去长着一张国字脸,年轻又英俊,看起来像个当兵的,却是一身老百姓打扮。他一时吃不准怎么回事,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门外那人似乎有透视能力,低声说道:“张队长,太太走得急,没能给您打个招呼,专门安排我过来给您送点生活费。你不用躲门后看了,赶快开门,我还要回去交差,再不开门我就走了。”
张仲达仔细听了听,外面确实只有这一个人,心里大喜,还是自己外甥女贴心,还记得给自己送点钱,下半个月的烟土终于有着落了。
他稳了稳情绪,咳嗽了一声,轻轻开了锁,打开了门。
庄纪川看张仲达右手一直揣在兜里,知道他不放心,衣兜里必然有枪,便拍了拍棉衣说道:“怎么?不想要钱吗?如果不是她安排,这大冷天的,我才不愿意过来呢!她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操蛋舅舅?”
张仲达也是个贱骨头,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熨帖了不少,这是他那个外甥女的风格,便放下了心,笑逐颜开地把庄纪川往堂屋请:“不好意思,长官,世道不太平,不得不小心点啊!怠慢了,怠慢了!”
他回身小心地将门落了锁,一溜小跑去堂屋点起来灯,眼睛不停往庄纪川棉袄上瞟,右手却一直揣在兜里,不舍得拿出来。
庄纪川说道:“太太说以后她不一定能再回来徐州,让我送十块袁大头过来,希望你尽快把烟戒了,过点正经日子,不要再干缺德事了。”
张仲达眨巴着狡黠的小眼,咧开嘴赔笑着,露出一口被烟熏黑的牙。
庄纪川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伸进棉袄,故意掏了一大把银元出来,用手数了数,捡出十块,作势要递给张仲达。
张仲达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不由自主地将右手伸出来,去接那十块银元,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庄纪川左手里剩下的那些袁大头。
张仲达刚刚触摸到带着体温的银元,还没来及体会那诱人的感觉,庄纪川手腕一翻,扭住了他的右臂,稍一使劲,就把他的胳膊拧到了背后,张仲达吃不住疼,弯腰就跪了下去。
庄纪川顺势而上,膝盖顶住张仲达的后背,将他压倒在地,腾出右手,把他兜里那把马牌撸子掏了出来。
枪一入手,庄纪川忍不住笑了起来:“狗日的,拿个空枪吓唬人。”
张仲达脸被压在地上,啃了一嘴泥,嘴里支支吾吾地说道:“长官饶命!长官饶命!钱我不要了,屋里的东西随便拿,俺外甥女要是问我,我就说你给过我钱了,你放心,放心~~”他以为这个当兵的黑吃黑哩!
庄纪川把空枪往桌子上一扔,抽出那把雪亮的狗腿刀,贴到张仲达脖子上来回磨了几下,吓得他几乎尿了裤子。
“张仲达,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少说一个字,这把刀就给你放放血,你也别给我玩花样,你在西关臭名远播,喊破嗓子也没人救你。”
“我不喊~不喊~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长官,能不能松快松快?我快喘不过来气了”张仲达狼狈地说道。
庄纪川扒下张仲达的棉袄,用袄袖在他背后打了个死结,把桌旁的太师椅往堂屋中间一放,像拎小鸡一样,把张仲达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