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丘套尤窝子村,刘玉堂的家里亮着微弱的灯,褚思惠坐在火盆旁边的马扎子上,边用火棍拨弄着火盆里的碳,边对围着火盆烤火的林登海,褚庆福和侦察员王长有说道:“以前军区的重心在沂蒙山区,领导过铁路,穿过微山湖就可以直奔太行山,但是,抱犊崮到津浦铁路这段路有数道封锁线,路途并不太平。
现在山东军区的指挥部已经转到了鲁南,隔着陇海铁路与盐城,东海的新四军遥相呼应,下一步,我们会逐步解放淮海。届时,山东的八路军和淮海的新四军领导们需要频繁往返延安,所以开辟新的交通线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军区把咱们运河支队划到新四军,就是为了让咱们打开宿羊山附近运河地区到微山湖这段的交通线。这个地区有三个关键点,分别是台儿庄,车辐山和汴塘镇,这三个地方互为犄角,把南北运河围了起来。而这三个点中,汴塘又是重中之重,只要拿下汴塘,西到贾汪,东至赵敦这片区域就可以传檄而定,这样,台儿庄和车辐山两点就会不攻即溃。”
褚思惠用火棍在地上划了个大三角,给林登海几人耐心地说着。
林登海问道:“老大,直接打汴塘吗?杜玉藻在那里经营多年,大约有二百多保安团,火力还是比较强的,咱们强攻,可能会伤亡很大。”
褚思惠点点头:“林子很有长进,这正是我下面要说的,硬碰硬不是咱八路军的作风,庖丁解牛,得从小处着眼。
现在小日本式微,只在铁路沿线有守军,其余地方都是保安团在驻守,目前陇海铁路以北除宿羊山驻守兵力比较多以外,各据点兵力多则百人,少则几十人,汴塘镇的兵力最多,有二百多人。队上早已给我们布置好了任务,要拿下汴塘,需先拆下燕子埠,扒头山和梁集子的据点。
这三个村呈鼎立之势,燕子埠位于正北,梁集子居东,扒头山座西,这扒头山西面就是咱们根据地边沿的尤村、张家庄。部队要向这个三角地区出击,扒头山便首当其冲,是咱要拿下的第一个要地。”
侦察员王长有说道:“副营长,扒头山村就在扒头山北坡,周七歪子的民团驻守在那里,别看围墙宽厚坚固,还有炮楼,但是就三十来个人,二十来条棵破枪,好搞得很。”
褚思惠说道:“周七歪子是这片地方有名的土霸王,他仗着大哥杜玉藻是汴塘镇长,长期盘踞在扒头山。台儿庄大战以后,国民党在这一带丢下很多枪支,他把这些枪支集中起来,组织民团,吆喝着是‘曲线救国’,实际上欺压良善,无恶不作。
即使是他们只有三十来个人,也不能轻敌,扒头山工事坚固,防守严密,队上给的方案是偷袭,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林登海和褚庆福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说道:“我去侦察一下吧!”
王长有却说道:“副营长,夜里直接过去干就完了,扒头山没有机枪,咱一个营连这几个龟孙都挒不了吗?”
褚思惠把火棍往地上一扔:“王长有,扒头山你有熟人,明天上午去侦察一下,下午听营里命令!”
褚庆福张了张嘴,却又憋回去了。
1945年2月5日
民国三十四年腊月二十三下午
旺庄关帝庙内,一营长李明和,政委王乐泉,副营长褚思惠,正在商讨夜袭的计划,王长有进来报告上午进入扒头山侦察的情况,据点内部的情况没有异变,扒头山营寨的东门和北门有重兵把守,且门厚杠粗,夜里锁闭。所有的人出入都是在西墙下的一个隐蔽的小便门,是最佳的突破口。
最终营里决定李明和,王乐泉任总指挥,由副营长褚思惠带领三连主攻,组织突击组从防守最弱的西南角偷袭突破。二连佯攻北门,—连佯攻东门,牵制守军。三连进去之后,直扑周七歪子的指挥部,先进行斩首行动,再发起总攻。为了迷惑敌人,进攻时吹撤退号,撤退时吹进攻号,进攻时间定在晚上十点。
寒风呼啸,黑夜静寂无声。
扒头山的围墙在夜色里黑黝黝的。围墙的西南角下几个人影慢慢地移动,王长有,林登海,褚庆福带着突击组,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那个小门。
王长有冲在最前面,拣起—块石头从小门上面的围墙上扔了进去,石头落地“叭”的一声,此后又是一片寂静。
褚庆福上前将门轻轻—推,锁着,抬头一看,墙边有棵大榆树,便将枪插到后腰上,猱身而上,轻盈地跳上墙头,里面依旧静悄悄的,门内没有守卫,十几米外的一个小屋里亮着灯,里面吵吵嚷嚷的,似乎是在赌钱。褚庆福向里观察了一会,他向外一招手,林登海立刻带着突击组的人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
怕发出声响惊动小屋里的人,所有人都缓缓扒着墙头,将身体垂入院中,随后,六人用黑布蒙上脸,抽出盒子枪,向小屋围了过去。
几人只顾上前,没注意到两棵树中间扯了个绳子,上面挂了个铃铛,“叮铃铃”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几个人顿时有些慌乱。
屋里的人马上有了反应,一个家伙推开屋门,伸头一看,便吓得将头一下子缩回去,扯着嗓子喊道:“有人,外边有人!”接着屋里的灯猛地灭了。
褚庆福扯断挂着铃铛的绳子,口里喝道:“狗日的,你们几个不好好守门,在里面赌博,让个破铃铛站岗吗?”
他一挥手中盒子枪,几个人一起故意放重脚步,走到了屋门两侧。
王长有心领神会,站在门侧喊道:“快点灯,查岗了!”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 “咝”地一声划着了火柴,灯又亮了。褚庆福却把枪插进腰间,擎出一把长刀,向林登海一使眼色,林登海抽出双枪,一脚踢开屋门,跳了进去。
屋里有四个人,正垂头丧气地等着挨批,突见几个蒙面人举着枪闯了进来,其中一个秃子刚要摸枪,褚庆福兜头一刀,将那人的脖子砍断了一半,声音都没来及发出就死了,血喷得满屋都是,其余三人见势头不好,都乖乖地举起手,哭丧着脸说:“老爷饶命!”
褚庆福凶狠地说道:“快把角门的钥匙拿来!”
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家伙望着那鲜血淋漓的长刀,结结巴巴地说:“钥匙不……不在这儿……这个门夜里不开……钥匙在副官那里。”
这时,屋外的肖振海突然大喊一声:“口令!”
王长有知道外面有情况,转身一个箭步跳了出去。
黑暗中,隐约看到远处过来一个人,手里的香烟闪着火光。嘴里不耐烦地骂道:“他妈的,咋呼什么?我来找你们班长!”
王长有向肖振海做了个手势,两人都不做声,悄悄地迎了上去。那人走到树底下,感觉气氛不对,立刻伸手去拔腰里的枪。
肖振海一看不好,猛跑几步,拦腰将对方抱住,使劲一摔,将那人扑倒在地。
王长有举刀就砍,那人惨叫一声,躺在地上就不动了。王长有心内焦急,如果打不开门,耽搁时间久了,再有人来就麻烦了,便拽起肖振海转身找了块石头去砸小门上的锁。
可能是冬天穿的棉袄厚,王长有的刀并没有砍伤那人,那人只是顺势装死,看到两人去砸小门上的锁,爬起来撒腿就跑,肖振海也不敢开枪,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跑过街道,一转身,消失的无影无踪。
石头不趁手,王长有砸了几下,没把锁砸开,急得头上冒了汗,嘴里骂道:“奶奶的,这锁还挺结实!”
这时候,扒头山营寨里警铃大作,枪声响了起来,北面二连和东面的一连听到枪声,便与守门的人接上了火。
王长有扔下石头,用枪托死命地砸,幸好,连砸几下,把锁打断,打开了小门。
早就焦急万分的褚思惠带着三连冲进了营寨。这时,炮楼,北门,东门的枪声已经连成一片,到处都是往来奔跑的脚步声和布置调兵的号令。
褚庆福与林登海已解决了小屋里的人,与褚思惠并做一处,沿着扒头山村中心的一条街道,向周七歪子的指挥部突进。忽然,“突突突”,一串火舌迎面而来。褚思惠急令队员沿街隐蔽。
对面两挺机枪已架上屋顶,形成了交叉火力,封锁了道路。
“他娘的,这机枪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褚思惠瞪起眼来,对着王长有骂道。
王长有委屈地答道:“副营长,之前确实没有啊!我今天上午来还套他们的话哩!也没听说有机枪。”
褚思惠沉着脸,对褚庆福林登海喝道:“你俩!每人带一个班,从屋后边绕过去,把这两挺机枪给我敲掉!其余的人跟我在这里吸引机枪火力,往死里打!”
话音刚落,东南方向的高坡上,又有一挺机枪吼叫了起来,褚思惠一看要坏事,如果西南的炮楼还有机枪,整个三连就会被困在这扒头山里。
他急命肖振海另带一个班跟随林登海穿过机枪封锁,去东南敲掉另一挺机枪,并命王长有去占领西南角的炮楼,以免被截断后路。
安排完毕,褚思惠的枪就响了起来,剩下的人也齐齐对着火力点疯狂射击。四组突袭的人马迅速按照他的命令直奔各自的目标,外面却突然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
号声一响,东边就是一阵大乱,有人喊着:“八路来了,八路主力打过来了。”
还有人喊道:“周七歪子这个龟孙联合八路要把咱一锅端了,弄死他狗日的!”顿时连机枪也没人打了。
褚思惠懊恼地一拍大腿,喊道:“哎呀!多好的机会,算了,都给我往回撤!快把突击组的人叫回来,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