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打春的前夜,当娘的都会给孩子们用红布缝个小公鸡,用棉花填充后,在鸡头上坠两颗黄豆,寓意鸡把天花痘吃掉,驱邪祛病,保佑健康。然后缝在袖子上,孩子们都会给小伙伴炫耀一番,看谁的妈妈手巧,缝的公鸡好看。
孩子们都舍不得在正月十六扔掉妈妈辛苦缝制的小公鸡,待得枣庄的孩子们袖子上的小公鸡脏成了小黑鸡,时间已经过了二月二。
而庄永璞则已经见完了峄县大山子的丈母娘。对方也相中了这个虽然年龄稍大一点,但是看起来比较有内涵的女婿,又在火车站上有体面的工作,恨不得立刻让他们成亲。
庄永璞担心自己万一某天在日本人那里暴露了身份,将是万劫不复,不愿祸害了人家姑娘,想尽量拖一拖时间,看能不能等到抗战胜利的曙光到来。
他一直惦记着洪振海,找到丁印堂,后者也没有铁道队大队长的消息,倒是从侧面了解到,横行临城的特务队,在粮满庄伏击战那天被打死了不少人,也包括那个张大全。
据说一开始特务队在对方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袭击,打伤了对方的人,正准备收网活捉铁道队首领,突然后面来了群如狼似虎的救兵,个个端着盒子炮,快慢机。为首的大汉枪法如神,一枪一个,如虎入羊群般把特务队瞬间打散,救走了被围的人,随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晚熊尾一夫亲自带着宪兵队到粮满庄一带扫荡,又逼着保长王开山挨家挨户搜查,结果也是空手而归。熊尾回来少不得大骂高凤坡一顿出气。
高凤坡里外不是人,自己也没有了退路,便威胁老百姓,如果抓到谁收留洪振海的同伙,当即枪毙。一时间,临城西部空气又紧张起来,百姓家家关门闭户,自求多福。
惊蛰一过,地里的麦苗开始拔节,夜深人静的时候,到地边就可以听到清脆的啪啪声,那都是小麦在努力生长的声音。
嫩绿的柳叶已经迫不及待地钻出枝条,梧桐树上已经开满了粉红色的花,空气中弥漫着生命的气息。大自然不会去管人间的破败与苦痛,依旧进行着她们自己的季节交替,为大地铺上新的春装。
常庄镇的大集上,都是附近过来赶集的农民,有的找铁匠修一修残破的农具;有家境殷实的,过来挑头毛色鲜亮的骡子或者毛驴;或者来挑几头仔猪回家里养大卖肉;有些嘴馋的人也来凑热闹,就为跑到集头上喝碗羊杂汤。
更多的人是来买芋头苗(鲁西南习惯称地瓜为芋头,芋头为毛芋头),芋头这种东西,比小麦可省心,买回去养半个月,待生出新根之后,在谷雨前后栽上,也不用管,到秋季就可以成筐成筐地收回去,切成片,晒干,可以做为过冬的粮食,很受农民欢迎。
每次大集的时候,张建彪都会提前和村里的人做好准备,维持现场的秩序,有人勤劳,就有人懒惰,有人劳有所得,就有人想不劳而获。所以防范一下偷儿,约束一下奸商是他这些年一直做的事情。当然,摆摊的见到他也会尊敬地叫他一声张保长,自发地送给他感谢费,至于多少,倒是没有明确的规定,都是随意,有些人不懂规矩,他也不去计较。
正当他闲的没事,在人群中背着手逛来逛去,一只大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建彪急忙回头看去,一个短发壮汉笑眯眯地看着他叫道:“建彪哥,乱看什么呢?”
张建彪心里一哆嗦,慌忙转身拽着壮汉的胳膊,跳下干枯的河沟,爬到沟的另一边没人的地头上才松开:“金山,你怎么来了?”
这壮汉正是刘金山,他也没有回答张建彪的问话,直接说道:“二鬼子那一千大洋的事了结了吧?”一句话好似往张建彪的伤口上撒了把盐,挑起他对高凤坡的仇恨。
张建彪怒火上窜:“奶奶个熊的!别说了,那个龟孙,我早晚得弄死他!”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知道你这保长干得也不容易,和高凤坡那铁杆汉奸不一样!”
张建彪内心一振,激动地说道:“金山,如果能干掉高凤坡,我老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金山一看张建彪答的干脆,也比较满意他的态度,便交待道:“这龟孙老老实实倒还好,他竟然敢伏击我们大队长,不弄死他,我们还怎么在这片混?
但是我们都不认识他,他家那也没法靠太近,你得和我说说情况,这事成了,记你大功一件。”
“高凤坡平常没大事的时候,都是上午在乡公所,下午回家,那里离鬼子的兵营很近,又有保安团的人护卫,不太好办,高家大院有十几个护院,也不能直接硬打进去。
他常年带两个保镖,自己腰里别着把手枪,在外面也不是很好下手,最好趁保镖不在跟前的时候解决他。
其实我早就盘算着怎么办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他家院子后边有个大菜园子,栽着各种时新蔬菜。这人很有意思,那么有钱却还是对自己的菜园子很上心,每天下午从乡公所回家,都会到园子里转悠转悠,因为菜园子有人,那个时候保镖不会跟着。
最近不是在上芋头苗嘛!他让人栽了几垄,正要卖给贩子,可以借这个理由靠近他的菜园子。
哦!你们不认识他也好办,他整天穿的是人模狗样,戴着个礼帽,手里端个水烟袋,前怀里挂着块金表,最好辨认。”
刘金山掌握了情况,点点头,不再耽搁时间,沿着麦地边的沟沿,快步离去。
常庄大集刚过没几天,两个菜农打扮的人来到高家大院的后门,找看菜园子的长工央求说错过了大集上的芋头苗,听说高家大院有苗,看能不能买点。
看菜园子的人说,这些苗已经被人订完了,现在不能卖,两人急了,说再过几天就错过栽秧子的时间了,卖给谁不是卖,一定要买。
领头的菜农正是刘金山,另一人为铁道队队员徐德功。
刘金山挑着担子和徐德功挤进了菜园,拖着长工不撒手,长工没办法,说我去找高乡长问问吧!刘金山这才放手让他离去。
就在这时,菜园子的后门一开,一个人溜了进来,徐德功便以脚碰了一下刘金山,刘金山举目一看,低声说:“这个就是!”
那高凤坡正手捧水烟袋,“咕噜咕噜”地吸着烟悠闲地走过来,刘金山放下肩上的担子,朝高凤坡卑微地弓了一下腰,点点头。
高凤坡以为只是普通买菜的菜农,毫无防备,大摇大摆走到他俩身边,没等他的开口问话,两支乌黑的盒子枪已顶住了他的前后胸。
“兄弟,有话好说。”高凤坡倒是淡定,他以为是二鬼子出来敲竹杠:“兄弟们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尽管说!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小弟一定照办。”
刘金山二话没说,从高凤坡腰里摸出他防身的手枪,头往临城方向一摆,示意他跟着走,二人把他夹在中间,带出了菜园子后门。
高凤坡神情自若,坦然相随,似乎在说“你们两个憨子,到临城我可不怕,那里都是我的天下,高冈茂一是我的把兄弟哩!”
刚走出百米,刘徐二人便拉着他折向东南方向,高凤坡才觉大事不妙,这两人不是二鬼子,而是铁道队!上个月刚打了他们的大队长,这是来要他的命啊!便扯开嗓门喊道:“快来人呐!抓铁道队啊!抓毛猴子啊!”
他那班看家护院的奴才,听到动静追了出来,见高凤坡被两个拿枪的人夹在中间,怕伤了主子,只是朝天胡乱放枪。
徐德功擎起双枪瞄着追兵,接连撂倒好几个,吓得这帮人如炸窝的鸡一般,到处找掩护。刘金山利索地把高凤坡拖进麦地边上的一个打谷场,在一个破败的麦秸垛后面,盒子枪顶住他的脑门,“叭叭叭”三枪,结果了这个汉奸的狗命。
刘徐两人,依托着地边散落的柴垛,蛙跳式行进,离开护院的射程,沿小路扬长而去。
常家大院人嚎狗吠,但是所有人想法都一样,高凤坡死活不知,谁会在这个时候去卖命?
高凤坡的死,在临城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边是全城戒严,日军宪兵队大肆搜捕铁道队,一边是微山岛引起了高岗的注意,日军责成驻守古井的阎成田带领保安团务必守好微山岛,不能让“毛猴子”有新的落脚点。
但是,临城街道的墙上总是会出现一些粗糙的传单,上面赫然写着:“血债血偿,汉奸必死;红黑有据,红账保命,黑账杀头”等等字样。
老百姓又有了盼头,因为他们知道,那帮叱咤铁路的“飞虎队”又回来了。
这一段时间,铁道队专门到乡保长家里休整,枪架到脖子上,谁敢乱来?高凤坡挂了,说不定下一个就是自己,乡保长没了领头的,这个松散组织便彻底松散下来,铁道队的处境比之前好了不少。
丁印堂也给庄永璞递过来消息,洪振海的确在粮满庄伏击战中被打伤了,当天被徐广田和曹德清救走后,安置在秘密的地方养好了伤,已重新出来主持工作,让他无需担心。
为了防止出现之前的被动局面,打破1月以来日军对津浦铁路两侧实行的“囚笼政策”。山里指示,要铁道队联合邵剑秋的运河支队,以及张新华(又名张运海)带领的微湖大队扩展根据地,协助中共沛滕边县委开辟湖上交通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