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晨。
“他凭什么可以私自进仙牢？”慕容轩冷凝着脸。
岳明镜手头处理事务，抬眸看他，淡淡道：“你担心他吗？”
“……”慕容轩眼神一凛，目光锁定在岳明镜身上带着一丝丝幽怨。
“你心疼了？不是说新来的医仙吗？”岳明镜也不怕他，抬头与他直视。
“我没有！”
“哦。”
慕容轩森冷道：“我来是说这件事情吗？滥用私刑你不管？”
岳明镜懒洋洋地说了一句，“高勤背后有玄冥撑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管的住吗？”
慕容轩：“……”
岳明镜起身把慕容轩推了出去：“来了又不说正事，我都累了去给我带点吃的过来。”
慕容轩张了张嘴，“我没说正事？”
“砰”大门被关上。
“混蛋！”慕容轩摸着差点被撞到的鼻子，怒不可遏。
“快点去，多带点回来。”屋里传来一阵哈欠声。
“……”
慕容轩带着怨气提了一盒子吃食过来，岳明镜四脚八叉倒在软榻上正睡得流口水。
“起来！”慕容轩没好气道。
岳明镜一个激灵坐起来，看见慕容轩脸颊、脖子、手上像是烫伤了似的有些红印，拿食盒的手还在发抖，他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慕容轩避而不答。
“到底怎么了！”岳明镜着急道。
“我……”慕容轩嘴唇嚅动，半天说不上来。
岳明镜看着慕容轩，一直等他的下一句话。
最后，慕容轩道：“没什么……你快吃吧……”
见他不愿意说，岳明镜也不强迫，打开食盒嫌弃地撇了撇嘴：“这道菜我不爱吃。”
慕容轩面上覆着一层层寒霜，道：“不吃就去死！”
“别别别，我吃，只要是阿轩给的我都喜欢。”岳明镜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慕容轩屏蔽他的话，说正事，“他眼睛受伤了，去挑个最好的医仙给他疗伤。”
“这种事你自己去做就行不必问我。”
“……我让你下令！”慕容轩沉着脸。
“好！”岳明镜吓得连忙点头。
慕容轩回去收拾了灵堂，拆了招魂幡，紫竹林依旧是以前的紫竹林，只是这一次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来到慕容明的书房，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书案前翻看着古书，如果他来了，慕容明便会放下往日严肃不可侵犯的神情，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轩儿你来了。”
慕容轩身形一动只觉得胸口堵得慌，眼前氤氲上来，胸间窒闷的连嗓音都变得沙哑，“爹爹……”
“我儿性子越来越孤僻也不爱和我们说话，想起他小时候多好啊……”罗芙给慕容明斟茶，眼里说不出来的落寞。
“可能是最近太注重修行忽略了吧……我要是平时不这么忙就好了，可以多陪陪他……”慕容明苦涩一笑。
罗芙安慰道：“再等等……等你……就有时间了……”
慕容轩喃喃道：“我没有……我只是怕我的煞气再伤害到别人……”
那两个幻影看了一眼慕容轩随之浅浅一笑随风散去。
慕容轩愣神，身上的怨气重了几分，“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
“为什么……”
……
南宫翊眼睛缠着白绫，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跌跌撞撞的似乎喝了酒，他下意识紧张起来。
“哼……”
听这语气，应该是喝醉了。
南宫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慕容轩坐在他旁边，南宫翊抿了抿唇没说话。
慕容轩也没在乎，抬起他的下巴，看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心血来潮，还是情根深种，他竟然有些控制不住想要靠近他。
慕容轩完全忘记了他所认为的南宫翊杀了他的爹爹娘亲，他只记得记忆中那抹白色的身影和南宫翊逐渐重叠，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皆牵动着他的心。
慕容轩眸子微微一动，慢慢的，他闭眼将唇贴了上去。
南宫翊浑身怔住了，血液酥酥麻麻地穿过每一根血管，他感觉全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
南宫翊微微推开，抗拒道：“哥哥，你喝醉了……”
“什么醉了……我有吗？”慕容轩亲昵地在南宫翊的脖子上吻了吻。
南宫翊身体颤抖着，往后缩。
慕容轩眼神一沉，将人扯在怀里，“怎么……不让我碰吗……”
南宫翊心中绞痛，慕容轩如此这般是想拿自己来羞辱他吗？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慕容轩……你就这么相信高勤吗？就算他欺你利用你，你也甘之如饴？”
慕容轩看着他，似乎还在期待什么，“我信他什么了……那日我说的只是气话……你再和我解释一遍，哪怕你骗我……”
南宫翊咬着唇，不再说话。
慕容轩醉晕了过去，南宫翊小心翼翼地搂着他，没想到这样近距离地触碰会是以这样的代价作为交换。
直到岳明镜带着几个弟子找到了仙牢才把慕容轩扶走。
岳明镜看着南宫翊脖子上淡淡的红印，顿时明白了什么，于是火冒三丈地骂着，“他大半夜又发什么疯？”
“没事的师兄。”南宫翊摇了摇头。
岳明镜微微叹了口气，有些心疼。
2
第二天。
“嘶，头好痛……”
岳明镜将醒酒汤递到他面前，“喝了吧。”
慕容轩起身喝了几口，看着岳明镜盯着自己，觉得浑身发毛，“干什么？”
“你动情了？”岳明镜面色冷峻道。
慕容轩同样盯着他，平静道：“没有。”
岳明镜听了这答案不知是该松气还是该替南宫翊伤心，于是又问：“喜欢他吗？”
“喜欢？”慕容轩眯着眼睛，奇怪地看着他，道：“……什么喜欢……”
岳明镜有些失神。
慕容轩只觉得头又开始疼了，心里面不断冒着一些怪异的情绪，慕容轩心中烦躁，强行压了下去。
傍晚时分，慕容轩有些压制不住煞气，开始梦魇。
“哥哥！”少年白衣翩跹撞进他的视线。
慕容轩浑身一震，转头痴痴的盯着他，仿佛永生永世都移不开视线了。
少年微微一笑，看着慕容轩。
慕容轩依旧没有缓过神，僵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我……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少年被他盯得脸颊发烫，于是低下头羞怯道。
“什么事？”慕容轩发怔。
月光下，少年笑意温和，眼中柔情似水，皎洁的面容恬静温柔，犹如一抹圣洁的白月光。
“哥哥，我喜欢你。”
一瞬而逝的悸动，慕容轩心中泛起模糊的情愫，那是他埋藏已久的爱意。
“哥哥……”
“轩儿……”
“回头是岸……”
“吾儿，回头是岸啊……”
慕容轩从噩梦中醒来，他看着满身煞气的自己，自嘲，“回头是岸？我回的去吗！”
慕容轩烦躁起身，经过院子时看到光秃秃的雏菊有些沉默。
“对不起长老是我看护不利让这些兔子啃了雏菊……”陈叔煞白着脸，边说边打量着慕容轩的神色，生怕他又动怒，虽然这娃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但今非昔比，早已物是人非，成了九仙山人人忌惮的大魔头。
慕容轩摸着小白，不动声色道：“没事，让它咬吧。”
“……”陈叔真是见鬼了，头一次见他这么平静还真有些不习惯。
慕容轩察觉到他诡异的眼神，像是在质疑或者试探，于是眉心蹙了蹙，转过头看他，“陈叔，你很怕我吗？”
陈叔心惊肉跳，吞了口唾沫说道：“没……没有……”
慕容轩叹了口气，垂头，眸底一丝黯然一闪而过，他喃喃道：“你是除了爹娘以外，我唯一的长辈了，我就算杀人如麻也不可能伤害你。”
陈叔喉咙一紧有些愧疚之意，抿了抿唇想要倾吐什么最终还是陷入了沉默。
慕容轩不语，将兔子放回窝里便离去了。
陈叔愣愣地看着他清瘦的背影，生出一丝心疼。
夜幕。
慕容轩神识清醒过来，他看着自己满手的血，顿时惊恐地捂住了头，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高勤阴恻恻地看着他，“轩，你还记得对南宫翊做了什么吗？”
慕容轩感觉耳朵轰了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麻木了。
“我做什么了……我对他做什么了……”慕容轩面色苍白，似乎忆起了什么。
莫大的悲哀顷刻间占据他的心房，那种绝望又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殆尽。
慕容轩死死地盯着他，嗜血道：“是你……！”
“对啊，是我呢，是我化作南宫翊的模样动手杀了他们，而你就在旁边辅佐我，我们都是罪人！”
“我没有！不是我，是他！是那个抢我身体的小偷！都是你们！我杀了你们！”慕容轩凝聚法术冲着高勤打过去。
高勤嘴角含笑，他身形一闪消失不见，“我能解毒谢谢你了，哈哈哈！”
慕容轩忽然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地来到仙牢，而南宫翊倒在地上，胸口一片血红。
慕容轩呼吸一重，他扶起南宫翊将修为渡给他。
南宫翊有些清醒过来，他感受到慕容轩的存在，当即如惊弓之鸟，挣扎着往后缩。
即使南宫翊眼睛被遮住，慕容轩也能感受到他浓烈的恨意不亚于当初的自己。
他心中莫名的一痛，他知道，南宫翊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自己害的……
如今他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慕容轩顿了顿向他靠近，他抿嘴不知从何说起，“你听我解释……不是我……”
南宫翊显然不相信他，整个人十分激动，身体剧烈颤抖着，抵触慕容轩的靠近。
慕容轩面色僵硬，抓住他的手腕，继续为他治疗，他放轻声音，“你别动……”
忽然心口一凉，慕容轩怔怔地看着他手中的薄刃插进自己的胸腔里，这把泛着红光的薄刃，是他的灵珠，是他三年前送给南宫翊的生辰礼物……
刹那间，心中沉淀已久的东西像是潮水般蜂拥而至，好多朦朦胧胧说不清的感情不受控制的流露出来，一寸一寸凌迟着他。
慕容轩想起来了，他喜欢南宫翊，所以他才把灵珠取出来赠给他的……
剜心之痛抵达四肢百骸，慕容轩不知道是身体痛还是心在痛。
“慕容轩我恨你！”他憎恨地说道。
慕容轩颤抖地握住南宫翊的手，抽出了那把薄刃。
慕容轩咬着唇闷哼一声，良久才有气无力道：“好。”
南宫翊握住薄刃的手一顿，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慕容轩目光变暗，眼眶忽然掉出什么东西，有些湿润，慕容轩抬手擦了擦，一顿，是久违的眼泪。
他将元神之力取出来替南宫翊疗愈。
南宫翊没再挣扎，他冷冷的嘲笑，把他治好，再做高勤的血包？还不如死了算了，南宫翊动手想要自尽。
“住手！”慕容轩抓住他的手，“你不是恨我吗，难道不想杀我？你现在死了就什么做不了。”
南宫翊愣了片刻，冷声笑了起来，“救我，继续做他的血包吗？”
慕容轩垂下头，道：“对不起……”
南宫翊沉默不语。
慕容轩将灵珠还给了他，胸口阵阵碎裂的痛让他有些眩晕，他急促的呼吸了几下，摇摇晃晃的走了。
南宫翊呼吸凝滞，紧紧地捏住灵珠，低下头，心再次被利刃割破搅动，一寸寸撕裂的痛感，生不如死，他双肩颤动，缩在一团，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