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见过三婶娘,三婶娘安!”
安清悠慢慢地给三夫人赵氏行了一个礼,做了些许日子的掌家,身上却不知不觉地有了些为上位者的气质,结合她原本跟着彭嬷嬷苦练而成的清雅风格,反让人觉得多了几分贵态。
“快坐快坐,你这孩子啊,婶娘不叫你也不来!没事儿就不能过来找婶娘说说话儿?”
赵氏平时里本就对安清悠最是喜欢,此刻嘴上虽然说着埋怨的话,手上却是忙着不停把安清悠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桌子上那零食果子亦是早就摆得满满当当的了。
“早就想来!可是婶娘您也知道,我们府里那边夫人有了伤病,如今却是由我暂代掌家。侄女在这些事情上又没什么经验,如今却是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当真是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了!”
“还真是你这孩子掌家了?那敢情好!最好是那人多病上几年才好!”赵氏对于长房的家里事倒是略知一二的,对徐氏打压安清悠早看着不爽,此刻见了安清悠掌家心里倒也高兴,最起码不用受内宅里的闲气了。
可赵氏如此笑呵呵的说着徐氏多病几年,安清悠倒是笑了,这位三婶娘是个直性子,还真不会藏着话,如若寻常的妇人,恐怕只会在心里头骂,怎么会如她这样笑呵呵的骂?
两人说了几句亲热话儿,赵氏却是问道:
“关于这老太爷的寿宴,大侄女又有何想法?”
这本是此次见面的正题,亦是安清悠连日来思忖之事,当下便道:
“一直想请教三婶娘,上次侄女所提的合议采购之事,不知道三婶娘有什么看法?”
赵氏却是摇了摇头道:
“这法子初听起来不错,当时我亦是赞了好了的,可是回来之后细细想来却是不妥。既是合议,那各房便都有说话的份儿,四房此次志在必得,必是要挑其他几家找来商户供货的毛病。这天下十全十美的东西本就难寻,四夫人又是个见过世面的,真要挑毛病,这又哪里是挑不出来的?她挑了咱们的毛病,咱们也必会挑她的,到时候挑来挑去,只怕这心力都花在彼此相争上,那老太爷的寿宴还怎么办?”
安清悠听得心悦诚服,自己光想到了那合议采购的的好处,却不曾想到这古代的大家族不同于现代,未必是另一个时空的法子拿来什么便都好使。
眼前这位三婶娘掌家的经验远非自己可比,心里更是处处以把老太爷的寿宴办好了为先,为人甚是持正。
心里除了亲密,安清悠不觉对这三婶娘的敬意又多了一分。当下便道:
“有劳三婶娘提点,侄女年少无知,险些酿成了大错。多谢三婶娘教训了!”
“嗐!你不过是经验少些,经得事少些罢了。真论聪明智慧,我这双眼睛可是看不错,你这丫头却是个有主意的!要不哪能连老太爷都有了让你进来操持的心思?来来来,过往那些年的寿宴如何做,婶娘好好说给你听!
三夫人本就是个直爽的性子,三房这些年亦是抢到过几次寿宴操办之事,这时候赵氏也不藏私,尽将历年来寿宴流程之中何处拿住了便容易掌握全局,何处吃力不讨好,何处做起来虽是繁琐、却容易讨老太爷的喜这种种流程关节要务讲述得极为详尽。
安清悠知道这都是经验之谈,一一记下用心体会,时不时插话细问两句,亦是受益匪浅。
“好了,婶娘所知就是这么多!倒是你这孩子听了半天,如今可有什么好主意?”三夫人赵氏一口气说完,却是笑眯眯地看着安清悠问道。
这却有几分考较之意了,安清悠细细思忖了一阵儿,这才慢慢地言道:
“依婶娘所讲,上一次大家争论不休的采买购办和邀请宾客这两件事自是重中之重,侄女想推举三婶娘担当这采买购办的重任,不知道婶娘以为如何?”
攥住了钱袋子就是攥住了主动权,三房本就颇为富庶,赵氏的眼界人面亦是不比蓝氏差,这采买购办之任自是可做得。只是那四房家境更富,又岂能轻易放手?
三夫人赵氏细细想了一阵儿,却是皱眉道:
“我若是来做着采买购办之事自是不会出岔子,但是四夫人定是不肯,二房那边态度亦是有些含糊,若是四夫人私下向二嫂许了什么好处,那可是一半儿对一半儿,四房银子又多,这事还真不一定拿得下来。”
“私下许什么好处都没用!”安清悠语出惊人,“若是我们力推二叔和二婶娘做寿宴当天的司礼主事,那又当如何?”
这话一说,三夫人登时眼睛一亮,不由得击节叫好起来。
所谓寿宴当天的司礼主事,有点类似于今天红白喜事上的主持人,但放在这古代大族之中,分量却远比另一个时空的寿宴主持人更重了许多。
好比安瀚池这等德高望重的老臣做寿,自己却是不能轻易离了寿星座位的,什么念寿词、陪宾客等等场面中事,通常都是由一个儿子携妻共同完成,甚至是皇帝赐了恩赏或是福寿字之类的东西,往往也会优待老臣,让寿星不用行礼而又儿子代父接旨。
说白了,就是在寿宴当天代表安老太爷乃至整个安家出头之人,那二房老爷安德经虽是读书读成了个书呆子,但正是因圣人墨水在肚子里存得多了,对这等讲究礼节之事看得比命还重要。
二房多年来在抢老太爷寿宴的争夺上是最惨的一个,此次若是有了做司礼主事的机会,那是无论如何不肯放过的。
若是四夫人蓝氏私下许给二房什么好处,无论是官宦人脉、还是银钱田地,二老爷面对这等事时却是个绝对有骨气的脾气,只怕要高喊着“尔等焉敢辱我气节”之类的话,不把四夫人打出去才怪。
这寿宴里最重要的关节除了采买购办和广邀宾朋,排位第三的便是这司礼主事之位,要光鲜有光鲜,要面子有面子,更是极易讨得老太爷的喜去。长房联手三房放下了重重一个筹码,不愁二房不就范。
三夫人叫了几声好,安清悠却又笑道:
“只是那和二叔二婶娘相谈之时却要加些小心,若要弄得好似前去交易一般,只怕是反倒不美!”
“你这个小鬼头,想要长辈出马明说便是,还在这里打什么哑谜?”三夫人指点着安清悠笑骂道:
“放心,二老爷的性子你三婶娘清楚得很,到时候我叫上你三叔同去,却是不谈什么分配交换,只说和大房一起推举二哥!就他那个又臭又硬的脾气,不催着二夫人搞个投桃报李、礼尚往来的事情那才叫怪了,说不定啊,不多支持咱们几次他还不好意思呢!”
安清悠微微一笑,这三婶娘虽是个直脾气,可关键事情上却是心细如发的毫不含糊,一说便说到了点子上。
却听三夫人又是说道:
“这采买购办和司礼主事都有了人选,那四夫人必然死抢这邀请宾客的位子,我和二夫人都有了差事,剩下的却只是那些吃力不讨好的打杂之事,那四房人脉又广,若要你去与她争……唉!孩子这可真是难为你了!”
“那日各房商议老太爷做寿之时虽是没有定论,但是三婶娘有句话说得好,侄女亦是老太爷亲自定下的人选,遇事同样是该有份参与的。四婶娘做得,凭什么侄女便做不得?为了父亲和长房,说不得也要争上一争了!”
这话自安清悠口中说出来,却当真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了,便连三夫人赵氏也不禁脸上变色,惊呼道:
“大侄女你真要争?”
“争什么啊?”门口处忽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却是三老爷安德成外出回来了。
刚回家门便听得下人说长房的大小姐来了,正在与夫人说话,便也过来看看,不意却正碰上这个话题。
既已定下了长房三房联手之事,三夫人赵氏也不隐瞒,径自将之前的事情通盘向三老爷说了。
三老爷安德成亦是对安清悠提议请二房来做司礼主事的主意赞不绝口,只是听到三夫人说安清悠要和蓝氏争那外邀宾客之事,却也不禁眉头大皱起来。
说起这外邀宾客之事,整个寿宴里利益最大的是它,风险最高的也是它,简直就是一把双刃剑。
说它利益最大,是因为既是给老太爷做寿,出去自然是打得老太爷的旗号,左都御史安老大人的寿宴,哪个又能不卖几分面子?期间拓广人脉,结交关系,自是对官场仕途之上有着极大的好处,自是远非银钱之类的物事可比了。
说它风险最大,却亦是因为如此,你一张老太爷的寿柬递了过去,人家转眼一句抱歉没空退了回来,那丢得可不是某一房的脸,而是老太爷面子,整个安家的面子!
甚至可以说,这递请柬邀宾朋的事都不是女人们能够独立完成的事情,而是各房的老爷们亲自出马才显得对对方的重视和礼数。
当然那些肯定会不来寿宴却又不能不发请柬的地方,老爷们自然是不会去的,顶多派个管家象征性的邀请意思一下。而在这之前哪家由老爷亲自上门,哪家由管家走个过场,哪家连人也不用派,那就全看女眷之间事先私底下沟通的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