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吴妈妈从楼上被推下来的时候,运气好,只摔断了腿。
这次从楼上再被推下来,高血压加高血糖,直接摔昏『迷』了,吴知枝惊慌失措赶到店面的时候,遍地狼藉。
很明显,吴明勇在店内闹过事了,桌子椅子全推倒了,吴知枝跑进去,看见常叔手上扣着手铐。
她意识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瞬间红了眼眶,去找寻店内的吴明勇。
可是,她没有找到他,也没有找到妈妈。
吴知枝跑去问在做笔录的警察,警察看她身上穿着校服,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你妈妈现在昏『迷』了,被送去了医院,你爸爸被带去警察局了。”
“那常叔呢?这是我们家的工人,他一向很老实的,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抓他?”
“他刺了你爸爸一刀,所以被逮捕了。”
吴知枝整个人直接懵了,看向常叔,他倒是看得很开,冲她笑笑,好像在说,没事。
新城区的医院,吴知枝已经去了很多次,每次不是带妈妈就是带外婆来看病,老实说,她已经腻了来医院的日子。
吴大姨在医院门口等她,瑟瑟冷风中,吴大姨说“你妈妈已经动完手术了,但现在还没醒过来。”
吴知枝听到手术结束了,松了一口气,“那没什么事情了吧?”
“医生说,还要观察,要是24小时内没醒过来,可能会有危险……”
两天后,吴妈妈依然没有醒过来,医生宣布,她成了植物人。
吴知枝说不清那天是什么感受,她呆坐在椅子上,六神无主。
吴大姨帮她处理事情,吴安安跟吴外婆则去寄住在吴小姨家里,至于店面,已经暂时关闭了。
吴知枝坐在吴妈妈的病床前面,那感觉,特别像做梦,一个模糊深沉的梦境,梦里很多娘家亲戚来看望吴妈妈,然后叹息一声,对吴知枝说“可怜的孩子。”
吴丹宣问她,“要叫吴桐回来吗?”
吴知枝发了一会呆,“不用了,他们现在在国外比赛,估计通知了回不来。”
吴丹宣叹了一口气,“你也别太难过了,三姨妈只是睡着了,说不定哪一天就醒过来了。”
“嗯。”她麻木地应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吴妈妈成了植物人,住在重症监护室,每天的医『药』费如同流水哗啦啦就出去,一天三五万,住了一个星期,直接三十几万就砸下去了,店里之前赚的钱,远远不够投在这里的,连亲戚们都说,这种最遭罪了,又不知道她会不会醒过来,不醒过来吧,只能一直花钱住在医院吊着命,要带回家吧,又怕护理不好直接整个人没了。
店里的生意,已经停业一周了,妈妈变成这样,她已经无心理会别的了。
学校也已经不去了。
现在才发现,所有的努力其实就是海市蜃楼,不过是让你看着美丽,但只要往前走,永远触『摸』不到,随便一件事,就能让他们家重新回到深渊里。
吴知枝看着病床上的吴妈妈,脸『色』苍白憔悴。
几天后,陆焉识和吴桐参加完联盟赛,获奖让他们个个心情振奋。
吴桐刚从纽约回来,电话就响了。
吴知枝在电话里对他说“吴桐,妈妈的情况不太乐观,你回来一趟吧。”
吴桐愣了一下,“妈妈怎么了?”
一个月前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已经快不行了。”吴知枝吐出一口浊气,挂断了电话。
医院里,围着都是娘家的亲戚,连外婆都被接来了,坐在轮椅上,伤心地看着心率已经变成一条直线的吴丽琴。
吴桐跟陆焉识从外头冲进去,亲戚给他们让了一条道。
“妈!”
“吴妈!”
两人同时扑过去,吴丽琴躺在床上,已经料理好了妆容,身上是一套新衣,是刚才吴知枝亲手为她穿上去的。
吴妈妈坐在边上,不哭也不说话,整个人,就像灵魂出窍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吴大姨把最近的事情告诉给两个男孩听。
吴桐苍白着脸。
陆焉识则是起来,走到吴知枝跟前,看见她要死不活的样子,默不作声弯下腰,抱住了她。
吴外婆拉着吴丽琴的手,这回她记起自己的女儿了,喃喃喊着她的名字,诉说着以前的事情。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几个姨妈听着吴外婆说,都哭了出来……
之后就是办理后事,吴妈过世了,陆焉识跟吴桐都请了长假,在家里帮忙料理事情。
吴妈妈这人活了一辈子,没什么积蓄,没什么遗物,所以没什么好交代的,吴大姨作为几个姨的表率,替吴妈妈料理大半事情,诸如葬礼怎么办,买多少花圈,要请什么人,还有买什么陪葬品。
吴知枝一脸麻木,心神具累,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最后是陆焉识去购买的。
吴妈过世了,整个吴家像是蒙着一场暗不见天日的阴霾,吴安安时不时就会哭。
吴知枝蹲下身子,抹掉她眼角的泪水,说“不准哭。”
出殡那天,吴桐是男孩子,所以由他抬吴妈妈的遗像,他们全家穿着白『色』的丧服,对前来给吴妈妈吊唁的亲戚们鞠躬。
吴知枝成天都不说话,但行动还是在线的,她就像吊着最后一口气,每天麻木不仁地把该干的事情全干了。
吴大姨叫她去做什么,她就去,像个傀儡娃娃。
陆焉识陪着她,怕她想不开,到哪都牵着她的手,夜里也睡在一块,一刻不敢离开她的身边。
但吴知枝冷静得可怕,她甚至没有哭,安安静静送完了吴妈妈,捧回她的骨灰和遗像,摆在家里一张桌子上。
吴妈妈过世后,也是审判吴明勇的日子。
他犯情节严重谋杀罪,被判无期徒刑。
常叔是正当范围,当时是因为吴明勇要推吴妈妈下楼,他才刺吴明勇一刀的,但还是晚了,他刺下去的时候,吴妈妈刚好从楼梯滚下去,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所以,常叔并不需要负刑事责任,当庭释放。
吴知枝等人接常叔回去那天,秦秀云也来了法院,她听到自己儿子被判无期徒刑,整个人疯了一样,跑过来,就对着吴知枝撒泼。
“吴知枝!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妈妈都已经过世了,你还要害死你爸爸吗?”
听到这句话,吴知枝停下了脚步。
一群人也跟这停下来。
吴知枝转眸看着秦秀云,瞳孔冰冷,“这句话应该我来说,要不是你儿子,我妈妈怎么会死?你如果不会教育,当初就不应该把他生下来,害人害己,害了我妈妈,也害了子女。”
“你妈妈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就不能放你爸爸一马吗?他好歹是你爸爸,是带你来这个世间的人,没有他,哪来的你?”
吴知枝冷笑,“你真以为我愿意出生?我要是有得选,我宁愿我出生那天就是死掉,一直以来,我都在问我自己,为什么别人的爸爸都那么好,就我这么可怜,有个这么混蛋的父亲?每天不是赌钱就是打老婆,要不找小姐,还搞大人家的肚子,呵……不过后来,我想通了,因为他有你这么一个母亲,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教导他做个人渣混蛋,才导致了今天!”
“你说我干什么?是你妈妈自己不会做人,明勇去跟她要钱,她就给他一点好了,何必把人『逼』上绝路。”
“哈哈,要钱就给他好了?你知道他要多少钱钱吗?二十万,明明已经穷得叮当响,还敢去赌博输个二十万,离了婚还有脸来要钱,秦秀云,我今天就把话放这里了,以后你要是敢再来我们家找事,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秦秀云愣了一下,吴知枝已经推开她,“我说到做到,大不了我给你赔命,以后你们家的人要是敢再来我们家,我见一个捅死一个,反正活着也是危害人间。”
说完,一群人上了车,驶离法院。
车里。
陆焉识搂过她,将她安置在怀里,他知道她需要发泄,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很平静,平静得让陆焉识害怕。
回去的路上,天下起了小雨,吴知枝呆在陆焉识的怀里,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整个人毫无生气。
到了家里,她又像按上了电池的机器人,去屋里拿了个火盆出来,点燃,让常叔跳过。
随后又拿来艾叶,给他拍拍身子,又做了丰盛的晚餐招待常叔。
直到所有事情都做完,心里绷着的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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