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朱孔
下到乡里,愿意剪发的人更多。
还有不少孔姓之人愿意剪发,他们也是孔子苗裔,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沦为孔家高层奴役的对象。其实这种现象不知在曲阜孔家存在,还广泛存在于朱明的宗室之中。
朱家宗室经过两百多年的生育繁殖,人口数量早就突破天际。偏偏朝廷非常限制宗室的行为,不允许出仕,不允许从事四民之业,只能困在封地。
只在万历到天启年间,对宗室开放过一段时间的科举。
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高高在上的亲王和近支宗室,依旧可以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血缘疏远的底层宗室成员,其状况就大不如从前。
按照朱元璋定下的制度,爵位降至奉国中尉后不再递减,而一个奉国中尉的俸禄是年禄米二百石。二百石的禄米,怎么着也能供养一家人衣食无忧吧?
然而事实是经常遇到折钞和拖欠情况,贫穷的宗室成员甚至是“年逾三十不婚,暴露十年不葬”。更有甚者,故意违反朝廷律法,只因为监狱里能吃饱饭。
很多人说明朝宗室就是寄生虫,是他们吃垮了大明朝。这话对于世袭亲王或者近枝宗藩来说,确实没问题。但是对于最广大的底层宗室来说,他们是想自谋生计而不得。
山东就有一家鲁王,清军攻破兖州的时候,掳走了数万人口,其中有不少是大明朝的宗室。一个个都是奉国中尉,个个骨瘦如柴,面带菜色,过得还不如乞丐洒脱。
到了辽东后,大清给他们重新编户,派他们去黑龙江垦荒,他们的日子才算有所好转。
堂堂大明宗室,日子过得还不如大清的平民,这说出去谁信啊?但事实就是这么魔幻,他们甚至比其他人更有干劲。
代善针对黑龙江给出的支持政策,就以大明宗室响应的最彻底。考到六十分的大明宗室,就没有不愿意去辽东垦荒的。说到底还是在山东穷怕了,去了辽东能够当官不说,开出来的土地若干年后还能归自己所有。
范文程堂堂一省巡抚,在曲阜只能当县令用,那些被福临任命为知府、知县的官员,就只能当牛马用了。
知府待遇好一点点,在城里宣读诏令,为已剃发的百姓重新登记造册。
摄兖州知府张兴坐在衍圣公府的门口,手里抓着一只狼毫笔,不停的沾磨书写。喉咙问得嘶哑,喝水都救不过来,只能安排他人问询最基本的情况。
“叫什么名字。”
“朱寿康。”
大明宗室来投,大家伙已经见怪不怪。朱寿康之前,张兴已经为不少大明宗室登记户册,这其中又以朱寿康最“富贵”。
宗室之名,朱元璋早已定下规则。每一系都有自己的字辈,第三字又要按照五行相生的规则命名。但实际情况却是,许多远支宗室的名字,别说第三字合五行相生了,就连字辈都没有,就一个光秃秃的朱字。
朱贵,朱禄等多的是,朱寿康能落一个寿字辈,确实算得上是一众朱家人里最富贵的那个。张兴看向来人,只见他衣衫整洁,整体有些瘦弱,但精神较之前那些宗室好太多。
“大明宗室?”
朱寿康犹豫了下,点了点头:“是。”
“你不用担心,我大清一视同仁,只要你剪了发,就会将你编入八旗,然后给伱分田。”张兴对朱寿康有些好奇,见他有些犹豫,亲口解释道。
“看你样子,读过书?”
“读过几本闲书,也是为生计所迫。改名换姓,在乡下私塾里教授童生,勉强能为一家人糊口。”
一听是读书人,张兴的兴趣就更大了,又耐着性子说了几句:“读书好,读书可以参加科举,就算你姓朱也可以。实不相瞒,现在就有鲁王一系的宗室在大清为官。”
朱寿康头一次听到这种事情,他还真不知道有大明宗室在大清当官。
“你别不相信,兖州地界,我大清去年就来过。那会的鲁王叫什么来着,论起辈分来,还是你侄子吧?”
“可不敢和他攀关系,早已经出了五服。”倒不是朱寿康担心鲁王牵连到自己,而是他一家跟鲁王府的关系已经非常疏远,他本人也确实不待见鲁王府。
“去年不少宗室被带去了辽东,正逢朝廷新开科举,凡大清之民皆可报名参加。许多读过书的宗室报名,考的也还不错,不少人当了官。”
“你读过书,也可以好好准备下,我听到消息,朝廷又要开科举了。”
张兴之所以愿意和朱寿康说这么多,一来朱寿康给他的印象很不错,二来作为知府,自然希望能够早日主政一方,可主政一方需要用人啊。
朝廷的政策他只能执行,但均田与剪发捆绑,再加上士绅一体纳粮政策,也确实会将读书人推到对立面。远的不说,就说曲阜这里,剪发来登记户册的读书人少之又少。
能出现朱寿康这样一位读书人,还是大明宗室,张兴自然要特殊照顾下。
“多谢大人提醒。”朱寿康对着张兴躬身作揖,他是打心底发出的感谢。
“好说,说不准日后我们还能同朝为官。家里几口人?”
“四口,就我和拙荆,还有一儿一女。”
“儿子多大了?看告示了吧,给你提个醒,若是超过十七岁,记得带他一起剪发。”
“还小,才十岁不到,也不必等十七岁了,在下回家以后就给他剪了。”
这下子张兴对朱寿康更加满意了,不过排队等着登记户册的百姓很多,他问完基本情况后,告诉他科举考试的范围,便让其离开。
“下一个。叫什么”
“孔福!”
得了,又是一个孔家人,看样子吃了不少苦,皮肤黝黑,还有些瘦小。剪短的头发,才让他看起来有一点点精神。
不过一听这名,孔字都写了一半的张兴,手立马顿住了。
朋友,知道大清皇帝叫啥不,可不兴叫这名啊。不过不知者无罪,张兴也不可能因为人家没有避讳,就把他给抓起来。
说到底,福临才是后来人。人家叫孔福的时候,身为皇帝陛下的福临,恐怕还没出生呢。
“这位老哥,你这名犯忌讳了,我不敢写,我建议你换个名,要不叫孔贵?”
那人可劲的摇头:“不成不成,俺弟就叫孔贵,他还在那边剪发,等会才过来。”他有些不理解,怎么就犯忌讳了。
“俺这名都叫了三四十年了,以前也不见别人跟俺说犯忌讳呀?再说这名是俺娘给取的,当初她老人家为了给俺兄弟二人求名,还花了两匹布呢。俺娘死的时候,就给俺留下这个名。大人,俺能不能不改名?”
“这。”张兴也有些犯难,让人改掉用了几十年的名字,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犯忌讳是事实,不改也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