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刘戎正站在仓促搭起的高台上面,向场下人头攒动的军户们挥手致意。
场下那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他很满意王大雷安排的这个场合,气氛的烘托和渲染简直超出了他的预期。
得益于王大雷前期不遗余力的宣传,此次麦穗王选拔大赛吸引了几乎全部大新堡辖区内有地一族前来参加。
如果自家的麦穗有幸被选为“麦穗王”,那可是整整十两银子的奖励啊!
比起一年的收成都多了!
即使不能拔得头筹,但只要进了前十名,奖励也是一到五两银子不等!
各家经过近两年的劳作,又是开荒,又是整地,这回好不容易有了第一次收成,并且还没有税收,哪个不是乐得眉开眼笑?
看自己的收上来的麦穗自然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觉得哪家都比不上自己的,挑来捡去选了一个最饱满的,便留下来参加这麦穗王选拔大赛了!
这两天刘戎回堡,选拔大赛便在众人翘首以盼中隆重开幕了。
刘戎现在作为大新堡绝对的精神领袖,简单的几句开场词就引爆了全场。
紧接着,他拿起绑着红色绸缎的铜锣“铛”地一敲,选拔大赛便正式开始。
大新堡现如今人口众多,早就比一般小镇还要繁华。这回又是举办整个辖区的一个大赛,四面八方的军户都往这里面涌。
除了高台附近那些正经过来参加比赛的,王大雷揣度刘戎心思,以为他是要借机与民同乐,索性就把这选拔赛办成了一个庙会般的活动。
高台上参加选拔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校场其他各处更是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堡里特意到广宁城请了杂耍班子,有舞狮子的,有摞云梯的,有耍刀耍枪的,还有吞油吐火的。
一些个民间艺人也自发赶来凑热闹,像那些捏糖人的小摊子跟前就围了不少举着铜钱的小孩子。
李大鹏的堆煤厂今天也照例休息,知道校场里今天热闹,便带着弟弟狗娃子过来玩耍。
他年纪虽小,却是如今堆煤厂销售伙计中业绩最好的几人之一,每个月光是提成就能拿到五两银子,已经绝对实现了菜市场自由,只要狗娃子看中的好吃零嘴,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给买。
兄弟俩在热闹的人群中这看看,那转转,玩得不亦乐乎。
正玩间,狗娃子忽然指着一处,兴奋地连连跳了起来,欢呼道:“哥哥!是糖葫芦!是糖葫芦!”
李大鹏看了一眼扛着插门糖葫芦支架的小贩,皱着眉头对自己的弟弟道:“狗娃子,你看你的牙都快掉光了!还吃糖葫芦呢?”
狗娃子跳着小脚,满脸恳求地对着他的哥哥:“哥哥,再吃一串,就再吃一串!”
李大鹏宠溺地看了这个弟弟一眼,无奈道:“好吧,说定了最后一串哈。”
见狗娃子开心地点头,李大鹏叹了一口气,拉着弟弟的小手就往那小贩走去。
“老板,糖葫芦怎么卖?”
小贩堆着笑道:“一根三文,两根五文。”
“来两根!”李大鹏说着便伸手去荷包里掏钱。
这时,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身形瘦瘦高高的男子,他一把抓住小贩的衣领,怒道:“你这奸商!上次我从营地里爬梯子,隔着墙跟你那儿买烧鸡,你收了老子一钱银子,见军法官过来驱赶,既没给我烧鸡,也没还我银子!你人倒是跑了!害的我被军法官抓了个正着!”
“钱花了!烧鸡没吃到!还多跑了五圈儿操场!”
那男子身边的伙伴打掉他抓人衣领的手,笑骂道:“你个狗日的李万才,自己违反军纪被军法官抓到,也能赖到人家头上?”
李万才不满道:“王长顺!说的好像我买来时,你没吃过似的!”
王长顺笑道:“那一码归一码。”
李万才又转脸朝小贩道:“你这狗东西倒是什么都卖,现在又卖起糖葫芦了?快把那天我给你的一钱银子给我!”
小贩“哦”了一声,就是慌里慌张地要掏银子,王长顺连忙拉开李万才道:“大庭广众的,你一个战兵问小贩要银子,被军法官知道就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不如下次夜里再去买烧鸡,顺便再要找回的钱。”
王长顺又问小贩道:“你这几晚还去卖烧鸡吗?”
小贩恭敬道:“回军爷的话,附近军户家的鸡都被你们买完了,小的那里只剩一些鸭子。”
王长顺点点头道:“鸭子也行。”然后他又拍了拍李万才的肩膀道:“快走吧。”
李万才伸手从那小贩架子上拔下两根糖葫芦,递给王长顺一根,转过头对着后面的一个年轻士兵道:“胡玉年,给钱!”
然后便接着往前走。
“这些小贩都不是大新堡本地人,你说他万一改天不去卖了怎么办?”
王长顺摇头道:“不会的,这生意赚钱,大新堡的老军户又不屑于去做,他们既然搭上了线,哪有不来了的道理?”
“我看老军户也不如干这个赚钱。”
“但老军户公分一年攒着一年,早晚都能分到地啊?只要分到了地,自然就比他们这朝不保夕的行当好的多了。”
“那倒是。”
……
二人一边说一边走远,只留下身后的胡玉年气哼哼地对着小贩道:“多少钱?”
小贩点头哈腰道:“一根三文,两根五文。”
胡玉年眼睛一瞪:“三根五文行不行?”
小贩陪着笑道:“军爷说行,自然就行。”
胡玉年掏出五文钱给那小贩,自架子上又拔出一根糖葫芦,趾高气扬地走了。
还没走几步,他便垂头丧气地走回来,又往那小贩手里甩了三个方孔钱,怒道:“一根三文,两根五文,三根就是八文!你怎么能只收五文钱呢!你是在看不起我吗!啊?”
“呸!奸商!”
胡玉年发泄完毕,舒舒服服地长舒了一口气,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
他实在不愿意为了区区三文钱冒险,万一被无处不在的便衣军法官抓到,那可真是亏大发了!
小贩恭敬地点着头将胡玉年也送走,这才转过身接待被晾在一边好久的李大鹏二人。
李大鹏付了五文钱,兄弟俩一人拿了一根糖葫芦,一边吃着一边往其他热闹的地方走去。
狗娃子咂了一口糖葫芦,抬头问李大鹏道:“哥哥,刚才那几个买糖葫芦的叔叔怎么脾气那么厉害?”
李大鹏理所当然道:“能当上大人的战兵,个个都是有本事的人,自然脾气也厉害些。”
“哦。”狗娃子似懂非懂:“比叶大叔还厉害吗?平时出工时,狗娃子看叶大叔安排谁干什么活,谁就得老老实实地去干,谁干不好,叶大叔就凶谁,别人也不敢顶嘴。狗娃子觉得叶大叔就很厉害!”
李大鹏皱眉想了一会儿,道:“是比叶大叔要厉害。”
他继续解释道:“要我说咱大新堡是分为三等人,第一等的就是战兵和工匠,第二等的是有地的军户和厂里的管事,第三等的是本堡无地的军户和厂里的劳工、伙计。外堡的军户不管有地无地,都不算人。”
“叶大叔虽然在田地里管着事,但本质上还只是无地的军户,同方才的那几个战兵还差着级呢。”
狗娃子睁着迷惘的大眼睛又问:“那大人呢?”
李大鹏不假思索道:“大人和夫人那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是不能拿过来和这些凡人相提并论的。”
“哦。”狗娃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擂台上,经过一个上午激烈的角逐,农事专家们终于选出了前十株最为饱满的麦穗,再一起交给刘戎选出头筹。
刘戎从那些铺着红布的托盘里一个个看过去,只见托盘里面除了麦穗,还放着一块木牌,写明了主人家的名字。
刘戎先是总体一瞧,这些麦穗虽然还是远远比不上前世时的那般饱满紧凑,但比起那天自己在麦地里随手摘的几棵要强得多了。
他来来回回看了三四圈儿,从其中挑出了两棵。
其中一个麦穗最为饱满,但茎秆稍显纤细。另一个麦穗的颗粒在这十个当中平平无奇,但茎秆却是尤为粗壮。
刘戎把两棵麦穗拿在手里又掂量了一下,饱满茎细的,应该是高产但不抗倒伏。茎秆粗壮的产量稍低,但也有抗倒伏的优点。
如果用这两颗进行育种杂交培育的话……事情能否可行,还得靠专业人士进行经年累月的研究,但自己的这个思路应该没有错。
刘戎想到此,将抗倒伏的那颗麦穗重又放回托盘里,举着最饱满的那颗,瞟了一眼托盘里木牌上的名字,郑重宣布道:“李再奎家取得第一,赏银十两!其余各家,排名不论先后,俱赏银五两!”
台上早就躬身侯着的十名军户,原本紧张的小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听刘戎如此说都是欢呼着跳跃起来。
王大雷一招手,又有一个年轻人将事先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花布匹捧了出来,刘戎双手接过,走到那老农面前,亲手给他挂在了脖子上。
名叫李再奎的老农激动地热泪盈眶,几次弯着腿儿想给刘戎磕头,又被身边人偷偷拉住。
王大管事事前早就说过了,刘大人正在大新堡推行新式礼仪,平常人遇到上官无需下跪,你们这些泥腿子不论想得通想不通,照做就是!
刘戎给李再奎戴上大红花之后,又有几个嘉宾一齐上来给剩余的九名进阶选手披上绶带,一样是大红色的鲜艳底色,只是比李再奎少了个大红花。
正在下面看热闹的李大鹏仔细看过去,只见这些个嘉宾清一色全是大新堡的头面人物,有刘府的黄老管家、管农事的王大雷、堆煤厂的乔勇、外堡的主官魏大营、这段日子老是爱四处搭讪的泰西和尚,甚至还有军队的代表赵阿五赵大人。
各人都佩戴整齐后,又转过身面向台下站成一排,下面喧闹的人群里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几个老农羞涩地站在一起,既不适应,又很享受。
其中李再奎更是被人扶着坐上了马,这个一辈子连骡子都没骑过的老农,被前面一人牵着,左右两人扶着,胸前带着硕大的红花,像中了状元郎似的穿过汹涌的人群,在大新堡的校场里转了整整两圈儿。
李大鹏羡慕地看着这些无比风光的老农,不由自主地砸吧砸吧嘴喃喃自语道:“在大人手底下,竟然光是种地都能出头。”
台上的刘戎看到下面热闹非凡的场景也由不得的心情愉悦,以后这样的选拔大赛一定要大搞多搞才是。
一起被邀请过来做颁奖嘉宾的汤若望看着场下摩肩接踵的人群,在感叹大明人力充沛的同时,也对自己的传教事业充满了信心。
他一边随着人群鼓掌,一边慢慢走到刘戎身边,激动道:“大人,这么多人以后都会成为天主的信徒吗?”
刘戎点点头继续给他画大饼:“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天主的福音将惠及天底下的每一个人!”
汤若望很是兴奋:“那今天让这些人都皈依天主怎么样?”
见刘戎面现迟疑,他又道:“大人您出京之前就跟我说过要举办一个盛大的入教仪式,现如今都快过去两个月了。”
明明才一个月多一点……刘戎心里道,你这洋和尚也太急了吧?
刘戎面上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一招手将王大雷唤到跟前道:“来参加比赛的人全都登记了吗?”
王大雷回答:“都登记了大人。”
“将名单抄一份给汤若望,他们就当是第一批入教的人。”刘戎引进天主教的事情已经给自己的各部主官们吹过风,虽然有人委婉表示了反对,但摄于刘戎一言九鼎的地位,都没有坚持。
只有夫人张氏那边听说后派人过来了解两次,知道不是白莲教那一套后,也便放手不管了。
渐渐的,大家发现刘戎对天主教本身也是一种戏谑态度,只是对他们的火器、工艺比较感兴趣而已,所以大家对这泰西和尚也越来越平常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