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云霄是你给我的,又陪伴我多年,出生入死患难与共,她怎么会有问题。若说富贵迷人眼,往日更大的富贵她又不是没见过。说真的,纯郡王府的确威严赫赫,可和商家比起来,豪奢也是不如的。”易云相信一起长大奋斗的姐妹。
铁夫人点头,话虽如此,可商人毕竟只有富,没有贵。环视一周,这县主府尚且大气开阔,纯郡王府想来更加富丽堂皇。做商人时有许多规制限制,这些皇族人可没有。退一步说不为富贵,为人呢?云霄也是恨嫁之龄,纯郡王是何等人物,模样俊美、身份尊贵,难得上无婆婆下无小姑,还尽得两位圣人青眼,嫁过来就是享福,就是做妾也荣耀。铁夫人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云霄,这可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幸福。
“你看不准,就让娘来看一看,去唤她来吧。”铁夫人必须亲自把关。
不一会儿云霄就红肿着眼眶小碎步进来,拜倒磕头道:“见过夫人!”
周煄怒极要把她拖出去打板子的时候云霄就站在门外,后来易云和周煄争执起来,云霄就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她在外面只听到些断断续续的争吵,但这足以让她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现在连夫人都来了,云霄更是惶恐。
“我且问你,你为何给云儿出这主意?你怎么没用?”铁夫人冷声道,云霄可没学什么“大家小姐”的规矩。
“回夫人,都是奴婢见识短浅,误导姑娘。可奴婢真的、真的是好心!前些日子偶有交际,那些贵妇千金总是拿帕子捂着口鼻悄悄议论,好似咱们姑娘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奴婢看不过去,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至于奴婢反正都是做活的人,身上粗糙些无妨,奴婢日后嫁的也是低价护卫、小厮之流,想来不会介意。都是奴婢见识短浅,请夫人责罚!”云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话听起来像敷衍,可真的是这样,她绝对没有恶意,说出去是个人都要怀疑自己,可自己真的是一片好心!
“且说说你是怎么萌生这种想法的?难道不是谁在一旁提点你?”
云霄吓得面色苍白,夫人这是怀疑她与外人勾结?“夫人,奴婢对姑娘忠心耿耿,绝无卖主求荣之事,夫人明察……”
“闭嘴,让你喊冤了吗?问什么答什么!”铁夫人呵斥道。
“没有,真的没有,没人给奴婢出主意,就是那天在街上听到一个妇人教训儿媳妇不会某种流行的花色,那妇人说‘不会就学,依葫芦画瓢糊弄外人都不会吗’,奴婢灵机一动,想着这话放在姑娘身上也适用。奴婢错了!”
“哪条街,哪个妇人,你可还记得?”铁夫人追问道。
云霄这是明白过了,夫人是怀疑有人故意误导自己吗?云霄感觉绞尽脑汁得回忆,道:“南坊市绿柳街针线胡同遇见的那对婆媳,当时奴婢是去帮南菱妹妹买针线的,就在那家铺子里听到的,铺子叫什么名字奴婢都记不清了。奴婢只顾着听她们说话,凭空想不起来长什么样子了,但还们的声音奴婢记得很清楚,若是再见到面容,肯定能认出来。”
“行了,既然闯祸了,就自己把窟窿补上,你身上的差事先卸了,本夫人安排你去铺子守着,不要打草惊蛇,务必把人找出来。”
“谢夫人!谢夫人!”云霄激动得连连磕头,肯让自己补救就是还要用自己的意思,没有被放弃,云霄激动得不行。
云霄感激退下,易云沉吟道:“母亲,难道是有人故意算我吗?谁有这么大本事?我听到那些流言可能不为所动,云霄听到那对婆媳的谈话可能无动于衷,最后他们又怎么控制我用药,挑拨我和他的关系?这其中变数太多,我能肯定一切都是出自自愿,中途没有人劝说或激将过,现在知道这事儿也就云霄、南菱、母亲几人,千头万绪无数变化蕴含其中,谁有这个能耐布下这种神仙局。”
只有开了天眼,看得出人人心中所思所想,才能布下□□无缝的“神仙”局。
铁夫人冷笑一声,“世上哪儿有什么神仙局,不过是善用人心罢了!与其想这些没用的,还不如清理干净你身边的人呢,能布下这种局的人,对你和纯郡王的性情了如指掌,如果查出云霄南菱真是无辜的话,连她们这些丫鬟的性情都了解,这种力量,太可怕了!”
“听母亲的。”易云颔首,但心里还是觉得一切都是巧合。
知女莫若母,铁夫人看易云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放在心上,铁夫人有心让现实给她一个教训,此时也不愿说教,强迫她相信,只道:“不管云霄有意无意,错处是明摆着的,一定要罚。先去了差事,把事情查明白,若是清白还留在你身边,不过不要插手内帷后宅了,她明显没有这根筋,生意上的事情还可以让她参谋。”
易云做了纯郡王妃,做生意的时候肯定就少了,这不是变现贬职吗?易云还想争辩,铁夫人冷声道:“她若是真懂规矩,就先把那名字改了,丫鬟重了主子的名字,这就是规矩!?”
未嫁姑娘的名字的确不该让人在嘴上翻弄,可在西北的时候易云男人堆里打滚的,根本不在意这些,也就帝都规矩严明才有这些忌讳。
易云想着周煄和母亲说的都一样,难不成真是自己轻信云霄了?
易云脸色难看,怔怔坐在椅子中发呆,铁夫人看她这样也心软了,温言道:“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你想做什么先和纯郡王商议,别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做事,他处在如此高位,牵一发动全身,必须谨慎。你以前不懂这些,现在就慢慢学起来。就是当官的调任新职位还要多适应磨合呢,更何况你们未婚夫妻。纯郡王是个难得人,尊重你、爱护你,你也要等同报之,真心换真心从来不差。娘以前和你说的,别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可看你如今已经陷进去估计听不得娘说这话,但你记住,任何时候都别为了男人委屈了自己。若是有什么为难,只管和娘说,就是日后你么过不下去了,娘也一直等着你。”
铁夫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翻来覆去、自相矛盾,既盼着他们夫妻和睦,做一对神仙眷侣,又怕纯郡王不是长情之人,若他突然收回了感情,把易云闪在半空中,易云又如何自处?只能先交她一些自保之道。夫妻相处是个千古难题,不然那就不会有至亲至疏夫妻之说,铁夫人嫁了三回,每回和丈夫都可以说是琴瑟和鸣。初嫁的丈夫战死,二嫁和离与丈夫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婆媳处不好,宗族又多贪婪之人,她夫君挡不住,只能用和离的方式保住她的身家财产,也算是深情厚谊。三嫁的铁永林对她也是尊重爱护,信任有加。铁夫人自认在夫妻相处上很有发言权,恨不得在易云脑袋上凿个洞,把几十年的经验通通倒进去!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慈母心就如这般。
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譬如李侧妃。
恭郡王贬为庶人,后又被收回了王府,小徐氏带着两个亲生儿子投奔兄长,作为主母她不愿负担两个庶子和妾室的生活,只道:“皇家侧妃不同民间妾室,自有娘家兄弟,且自便吧。”
李侧妃的娘家远在江南,且只是世家旁支、外地小官,如何借的上力?送去本家的拜贴直接被退了回来,一个侧妃妾室,别说现在已经是庶人,就是以前本家也从没把她放在眼里。李侧妃无法,只得流了一缸眼泪,去投奔女儿。
李侧妃一生三子一女,原恭郡王的长子、次子都是她生的,可惜都夭折了,现在还有一个儿子周烁和嫁入周国公府的女儿周彤。
周国公府何等门第,公主、郡主做媳妇的不计其数,周彤论封号只是县主,嫁的也是庶子,李侧妃若非走投无路,绝不愿去打扰女儿,给她添麻烦,可看着郁郁不得志的儿子,说什么也要走一趟了。
李侧妃提心吊胆的递上了拜贴,谢天谢地,约了个就近的时间。
周烁还未娶妻,他本有一个未婚妻的,可出了恭郡王谋逆的事情就直接退婚了,若是其他事情女方退婚还有些流言,可牵扯这种谋逆大罪,谁不说退得好,与乱臣逆贼划清关系。周烁一个少年人,经此打击,萎靡不振。
“烁儿,快快打起精神来,明日我们一起去探望你姐姐。”李侧妃看见周烁一脸苍白,心疼得不行。
“周国公府还愿意让姐姐见我们?”
“你姐姐素来孝顺,又只有你一个弟弟,她不帮我们帮谁,你放心,听说她在周国公府帮着长嫂料理内帷,也是有脸面的。让你身边人找身体面衣裳和配饰,你今天好好好歇着,明日上门,别让人看了笑话。”
周烁环视一周,他们现在住的是一个客栈的小院子,而且是偏僻的院子,来回就那么几间屋子,全无景致不说,就是屋里的摆设,算了,那也能称得上摆设。周烁从一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么糟糕的院子,原先府里下人住的地方都比这舒服。院子也就罢了,伺候的人也上不得台面,他们被赶出王府的时候,那些小吏不敢太过,陛下也没有抄家在旨意,因此李侧妃的嫁妆和周烁的私房都带了出来,可钱财易得,人才难寻,王府的下人都是内务府统一分派的,失了皇族身份没资格用。现在身边站着伺候的都是后来从人伢子手中挑的,才在身边伺候两天,周烁就嫌弃得不行,笨手笨脚全无眼色,这样的资质,当粗使都嫌笨!
周烁是看哪儿都不顺眼,但又没法儿和李侧妃抱怨,他再不知好歹,还是孝顺母亲的。
周烁现在只盼着姐姐像母亲说都一样有脸面,能为他找个差事,也不一定要在京城,现在这么丢人还不够吗?周烁只想到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李侧妃周烁母子憧憬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周国公府门口递拜贴,结果等到临近中午才有人来接,秋日艳阳可不是轻松的,李侧妃在马车里等了一早上,热得不行,妆都花了。
李侧妃等得心头直冒火,就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终于来人引导,一行的轿子直接抬进了周彤夫妻的院子门口,周彤站在门口迎接。
“……”周彤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只能含糊道:“辛苦了,先去熟悉吧,五弟也是。”
周彤把人迎了进来,分别带过去洗漱,手里把玩着茶杯,想着丈夫已经被支了出去,免得面对这些糟心事。母亲和五弟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投奔自己,心里盘算着嫁妆里能挤出多少现钱,先接济母亲弟弟,再拜托丈夫一番,在城里安身立命不难。等事过境迁,再谋其他。
不一会儿两人就梳洗好出来了,书房见礼坐下,李侧妃迫不及待道:“彤儿,你受委屈了没?”
周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以前在恭郡王府的时候,她的称呼一向是大姑娘,连李侧妃也这样叫。
到底出嫁几年历练出来了,周彤不动声色,配合的眼含热泪道:“母亲放心周国公府家风端正,没有委屈我。”
说实在的,周国公府与国同长,与国同姓,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嫁进来的皇室中人不计其数,往前数还有当家媳妇儿直接参与夺嫡的呢,周国公府才不把这些事情放心上呢,日子照过。
“那就好,那就好,我只有你们一儿一女,若是你们有个什么委屈,这就是挖娘的心头肉啊!”李侧妃呜呜的哭了起来。
“母亲,您别伤心,事情都过去了,咱们万事向前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周彤也想起在王府的日子,还是做闺阁少女的时候最轻松。那时候李侧妃对虽她不亲近,但绝没有苛待她,两任王妃对她这个庶长女都是面子情,但好歹沾了个情字,后来二哥、三哥……总算熬出来了,周国公府的日子不难过。她能嫁的如此良人,李侧妃也是出力了的,周彤颇为感激。
“是啊,你说的是。”李侧妃擦了擦眼泪,道:“我今日来主要是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看你没受委屈,也就放心了。还有就是你弟弟,你帮拿个主意,接下来该是怎么个章程。”
“母亲放心,我嫁妆里还能挪出些银钱来,你和五弟的花销不必担心,你们先在城中买所宅子住下,再慢慢打算。五弟年岁还小,往日在王府也是请了先生教导,识文断字的,想谋生不难。若是五弟有志气,想要科举,我也全力支持,陛下只说贬为庶人,又没说不许科考,五弟还有晋身的机会。”
谋生?科考?
这和李侧妃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李侧妃也知道现在是有求于人,委婉道:“你弟弟从小金尊玉贵的养大,去和那些寒门陋户一起科考着实委屈,你放心被赶出王府的时候没被抄检,我也带了些私房出来,生活暂时无虞。我有个想法,既能帮你弟弟,也是给你做脸,不知……”
“母亲但说无妨。”
“你能不能请姑爷给安排个职位,不拘什么高位肥差,就是外官也行,姑爷不是在吏部清吏司吗?外官四品以下他都能做主。你弟弟得了差事,必定尽忠职守,以后升迁了也好给你撑腰,如今王府败了,你没了娘家,受了委屈又往何处去呢。”李侧妃一副我为你着想的样子,但也知道以前和周彤不亲近,没什么感情牌好打,补充道:“若是有什么要活动的地方,你给我说个数,我节衣缩食的也凑给你。”
周彤让李侧妃给气笑了,真敢想啊!刚刚被皇帝扫地出门的乱家子,现在居然想堂而皇之的谋职缺,真当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吧!
“夫君虽在清吏司,可不过是个员外郎,如何能做主。自己才五品呢,别说什么安排四品外官的笑话了……”
“吏部是天官,掌管外官派遣,他又出身周国公府,怎么不能安排!”李侧妃是把一切都打听好了才来的,况且又不用周彤出钱,打点用的是自己的钱,说不得姑爷也能赚一笔,都是实在亲戚,这么推脱有意思吗?李侧妃脸色有些不好看,觉得周彤实在不给她面子。
周彤无语,努力按下不耐烦,道:“那母亲可知选派官员的条件?最低要求也是举人,那吏部门口等着派官的进士老爷从门口排到城门,哪儿有那么多缺?”
“那些皇族勋贵怎么做官的,他们也没有功名!”李侧妃质问道。
“母亲也说了皇族,皇族生来就高人一等,自然无需科考,五弟现在是吗?至于勋贵除了身上有爵位和陛下特旨外,谁能直接出仕?若是母亲想要女儿打点一个虚职也是可以的,几千两银子买个品级,方便生活罢了,升迁是不可能的。而且,就是买个虚职也要门路,刚刚被便为庶人,安分度日来不及,谁敢把虚职交到五弟手上。虽说罪不及出嫁女,可我毕竟是恭郡王府出身,婆家夫君不嫌弃我,我也不能上赶着作妖啊!”周彤苦口婆心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安分,安分,等到时过境迁,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姑娘这是说我不识抬举呢!”李侧妃垂泪道:“我知道你怨我以前待你不亲近,可你不想想,在王府我只是妃妾,龙子皇孙教养我哪儿插得上手,那是王妃的权利。我只能给你们做些衣服吃食,日夜盼着你们别惹恼王妃要孝顺王爷,提着一颗心整天担忧你们,可心里再苦,嘴上能说吗?说了就是怨望,本想着日后能分府过几天安稳日子,哪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李侧妃唱作俱佳呜呜哭了起来,周烁坐在旁边给她擦眼泪,他来的时候早就被李侧妃叮嘱了,不许瞎说话,没点名问他,就当自己是个哑巴。
周彤被李侧妃烦得不行,这种鬼话骗谁啊?两任王妃谁看中过她这个庶长女,李侧妃要是想亲近,谁会拦着她,是她心里只有健康出息,能带给她荣耀的周烁。当初周炽二哥只是病弱,她就能狠心看都不去看一眼,现在又来分说身份低微不敢表露,骗鬼吧!王妃徐氏连自己的儿子都看在眼中,还会笼着她?小徐氏更是眼中只有自己的儿子,连王爷都不放在心上,更遑论她们一个庶女一个妃妾。
“母亲!别哭了!”周彤呵道:“我把话说清楚,母亲若是来求职位的,我没办法,我的嫁妆里有一所宅子,在南坊市,下人也是配齐了的,至少安全无虞,母亲和弟弟搬过去住吧。”
“你嫁妆里哪儿有宅子?”李侧妃泪眼朦胧的问。
这是重点吗?周彤抚额,“三哥送的。”
南坊市是住的都是富户和中下层官吏,安全又体面,很多上京赶考的举子也爱在那里租赁院子,文风甚浓,周煄送这个院子就是给周彤赚租金的。周彤还想周烁去那里熏陶熏陶,若能得个功名,证明了真才实学,难道陛下还能按着不放吗?他们这些子女就是被牵连的,只要自己不心怀怨愤,看在血脉的份上,总不会太差。没有被赐死流放,证明陛下并不是那么生气。周煄为什么能独善其身,除了救驾之功之外,不就是因为他能干,身上有功劳吗?
周彤也是煞费苦心,可惜李侧妃不领情啊,哭着嚷嚷道:“你让我们去南坊市,都是下等人住的地方……”
“住口!”周彤也火了,这话说出去的最多少人,一进门都是李侧妃在说,求的是周烁的事情,他反倒不开腔。
周彤问道:“五弟,你是怎么想的,说的是你的事情,你怎么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大姐都是为我考虑,我知道,可不是还有别的路吗?”周烁道。
“什么路?”
“三哥,纯郡王。”周烁淡定道。
“三哥早就和恭郡王府划清界限了,再说你和他有什么交情,他又凭什么帮你。”周彤怒火冲天的质问道,她就不愿意给周煄添麻烦,周煄才是真把她当妹妹的,这几年他在外办差,哪一年的年礼不给她做脸,还说面前的人是同父同母亲弟弟,还不如周煄呢!往常还能安慰自己他是年纪小,现在看来,年纪小心却不小。
“他答应过周炽要照顾我们的,凭什么不履行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