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不明白,这还是自己曾经所认定能够追随一生的明主么?
曾经的刘邦虽不算英明神武,但却有着崇高的理想与信仰,是这股信念支持着他们这支人马走到今天,而今,刘邦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还真是应征了那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自从与彭越兵合一处,刘邦攻下大半个南阳之后,张良便知道,他开始变了!
变得声色犬马,纵情享乐,常常混迹与酒肆青楼,政务军事大多都放权下属,而今居然为了一片荆楚之间的弹丸之地,却做出这般于大局不利的事来,更何况,刘邦像是早就考虑清楚了一般!
只见刘邦叹气说道:“子房,你我不同,你是韩国贵族,是公子大家,又有名声在外,最重要的是你还年轻……可是我刘季算个屁啊!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能让我青史留名百世流芳的机会,我不想错过!”
张良:“可是您想过没有,你若真的接下这上将军的名头,你以后怎么面对项羽?”
刘邦:“不知道……可是我相信他会理解我的……”
“主公!”
事到如今,张良算是明白了,若是平时,这种事情一向刘邦都是要过问自己的,现如今陈平来了,按照此人的性格,八成会跳出来想要与自己争一争,可是现如今却与卢绾等人在一旁跟个没事人一样……
想必他们早就知道了,只是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更有可能的是,这是他们商量好了,但自己作为军师,出于尊重,刘邦不想背着自己干这件事,遂而把自己从边城召回……
想到这儿,张良苦笑一声,略微后退了两步,摇头说道:“主公你错了,错的很离谱!想想你最开始起兵的初心,究竟是为了什么!”
“初心?”
刘季自嘲一笑,他有个屁的初心,若不是当初服徭役的人跑的太多,他又怎会横下心来造反?
他没有别人传扬的那么高尚,他做这一切,就是想活!
只见他说道:“我是一个禁不住诱惑的人,但这或许是我能达到毕其一生的最大成就!楚国上将军,云梦泽之主……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不正人心何以统御天下?要知道这些……”
然而不等张良说完,刘邦就转过身来直视张良,二人四目相对,见他大吼道:“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道!人人都称赞你张良是大才,他项羽是诛灭暴秦的大英雄,还有先前的陈胜吴广,乃至于赵国的张耳陈余……比起这些人,我算什么?!我刘季一个泥腿子出身,别人都敢称王称霸的年代我却只能自号沛公……就算秦国覆灭,我回到沛县老家,我又能算什么?”
“我只不过是想让沛县的父老乡亲们在对你们这样的大才津津乐道之时,也能想一想我刘季,我这么做有错嘛?!”
刘邦算是把自己内心中压抑一股脑的抖了出来,可是这些话在他说出来的时候就后悔了。
张良说道:“是,你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也罢!既然主公执意如此,良……无话可说!新野那边的药不够用了,请恕张良不能在此逗留,告辞!”
“子房!”
刘邦想要挽留他,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见他出了营帐之后,卢绾上前说道:“季哥其实你不必为个张良如此气恼,这不是咱这里还有陈平陈先生呢么?”
“是啊主公,我相信以后军师会理解您的苦衷!”
彭越也出言安抚,只见刘季心有余悸的说道:“本以为子房是我的知音,却没想到今天搞成了这个样子……彭越,去吧,丹水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彭越:“放心吧主公,我会叫他们乖乖困在城中动弹不得的!”
刘季:“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陈平,你也跟着彭越去吧,卢绾,跟我去宛城一趟,我想找萧何老哥说说话!”
“喏!”
刘季走了,同时,楚王的计策也生效了,诸侯联军现如今纷纷都对刘季接任盟军上将军的事情表示费解……
魏王豹:“他刘季也配做上将军?”
赵王歇:“楚王脑子有坑?”
齐王田荣:“看来中原局势要变天啦!”
龙且:“刘季做上将军?TNND,劳资这就去宛城活剥了他!”
范增:“但愿羽儿不会冲动,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另一边,张良从刘邦大营出来后,便辗转到了新野,在这里一阵兜兜转转,不知该去往何处,如今内心的烦闷,怕是只有一醉解千愁。
遂而来到新野的一家酒肆,要了一桌小菜,三坛洞香春,便开始自饮自酌,这酒肆有两层,一层供人食宿,二层则是棋楼,后有院落给客人提供住宿,但费用确实不低。
而那一楼的最中央则是摆放了一个巨大的围棋棋盘,以供名仕来此以棋会友,供旁观者端详,赶巧的是今天这大盘正好被启用,二楼上有两位棋手对弈。
执黑者是一男子,面容不到三十岁,一副道人的打扮,与之对弈的乃是新野城的陈家老太爷,早年做过官,现如今在新野城外十里的一处竹林内有一宅邸,自号竹叶先生,是当地的名仕。
此时棋局之内黑子已经在目数上占据了巨大优势,竹叶先生怕是要败,而在一楼观棋的酒客们则是不禁对此感叹:“究竟是何人,竟然连竹叶先生陈老太爷也不是他的对手!”
一老者道:“听说那人不到三十岁,是个道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棋路眼界,我观此子以后定然不可限量!”
“是啊,这都五天了,这道人摆擂竟是无人可破,看来咱们新野的棋王名头,怕是要被一个外乡人给夺去了!”
“可恶!若是竹叶先生败下来,还有谁能与之一战?!!”
“不行就我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玉面书生想要跃跃欲试,却被众人呵退:“楚家小儿莫要逞口舌之利,你连老朽都下不赢,上去与之对弈,莫不是嫌我新野人面子丢的还不够?”
众人的谈话声,引起了张良的兴趣,虽然下棋是在儒生六艺之外,但这并不阻碍张良对此心生兴趣。
早年间他常与荀子,伏念等人对弈,棋力自然是不差的,只是如今参与了这场逐鹿天下的游戏后,一些兴趣爱好便逐渐遗忘了。
似乎除了剑术这种必须要用到的东西以外,战场之上,军阵之中,几乎没什么时间叫他研究这些旁门左道,还会被人说成是玩物丧志。
但现如今他一直以来肩负的担子突然卸下,人仿佛都觉得有些空虚,他甚至想过要一走了之,重回韩王麾下,可是想来韩王那样的人,因一座城,就将自己这个人许给刘季,那这样的君主不侍奉也罢!
“吾待你为知音,你何故贪图虚名,与我之意愿背道而驰?!”
张良喃喃自语的将酒灌在嘴里,这里没人认识他,没人认识他是名动天下的张子房,只当他是个想要醉生梦死的失意之人。
这样的人在酒肆这种地方屡见不鲜,也不差他一个张子房!
说话间,那报盘的小厮便吆喝道:“西八北三路,黑子叫吃!绝杀!小道士中盘胜!!!”
“什么?又胜了?!”
“是啊,怎么竹叶先生明明还有棋,为什么不下啊?”
于此同时,在棋楼之上,竹叶先生放下棋子,缓缓拱手道:“小友棋艺高超,老夫自愧不如!”
道人微微一笑,并没有搭话,随后众人见竹叶先生从二楼走下来,纷纷质问道:“先生何故退却?”
“是啊,在于他下上几个来回,未曾不能取胜?何故轻言放弃!”
“是啊是啊,不过是被断了几劫罢了,在补回来便是,何故认输?”
竹叶先生对此不多做辩解,而张良此时却是突然说道:“什么新野第一,被断了几劫便就此放弃,看来,也是个沽名钓誉的主!”
“什么人?”
众人纷纷转头,只见张良提着坛酒,摇摇晃晃的走到大盘之间,随手推开那打谱的小厮,指着竹叶先生道:“你何不退守中原,在西六北四路断他一手,看他如何?
“哼,哪里来的酒肉狂徒?也敢在此胡言乱语?西六北四实乃废棋一招,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么?若是对方点在西八南十路,你的那点小心思岂不暴露无遗?这样苦苦死撑又有何意?狂生若是不服,自去与那人挑战便是,何须在此对老夫无礼,以为借此机会便能给自己博得名声?真是笑话!”
竹林先生这话说的先前的众人哑口无言,而此时一些支持竹叶先生的人说道:“嘿嘿,只怕这小子连一百金的彩头也付不起吧?何来上去挑战一说?”
“就是……”
众人纷纷开始讥笑张良,而先前质疑竹林先生的那波人则是说道:“你们太过目中无人了,有钱了不起啊!依我看,这白衣书生说的没错,西六北四怎么就是废棋了,我樊城周大富就不服!”
“我铁笔太岁李定北也不服!”
……
“不如这样如何?我等拿钱凑上一凑,供这位书生上前与那道人比斗一番如何?”
“好主意!我出10金!”
“我5金!”
一时半会儿这100金还真就被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公子哥凑了出来,先前的周大富走到张良面前,提着钱袋说道:“老兄,虽然看着您面生,但请您务必出手教训一下这个外来者,好替我们新野棋士争回颜面!”
张良此时说道:“呵呵,要是输了,我可没钱还你!”
那人道:“不用还,不仅如此,您的酒钱我周大富也出了!”
“爽快!”
张良不知怎的,竟也做起了这些市井少年们争强好胜的事情来,而此时楼上的道人却说道:“棋局以毕,阁下若要来战,请复盘切磋!”
张良:“依你!”
道人:“请!”
张良:“请!”
两人入座,小厮鸣锣,那道人一拍桌子,几颗棋子便腾空而起,而后被他窝在手中,说道:“单还是双?”
张良:“何必猜先?我执白,让你四子!”
狂妄!
道人嘴角不知为何抽搐了一下,但转而一笑,说道:“也罢,既然阁下对自己的实力如此自信,那我便领教一番!”
道人毫不客气的拿起四颗妻子分别点在除去天元之位的四颗星位上,而后淡然的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良则是不以为然的拿起一颗棋子落在西八北三路……
棋就这样一子一子的下着,到了九十四手的时候,张良一子点在棋坪边缘的小目上,将道人的真眼冲散,断掉他的龙头,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在一百三十手的时候,张良开始反攻……
一百四十八手时,道人全盘皆死,张良胜!
面对众人的喝彩,张良不以为然,只是回了作位拿起没喝完的酒,提了灵虚宝剑就此摇摇晃晃的离去,甚至都没有在意自己赢来的彩头,可是刚走出酒肆几步之余,却见先前那道人追了出来,说道:“这位先生请留步!”
张良:“你还有何事?”
道人:“在下巨鹿张角,先生行棋包藏宇宙之机,故而斗胆想跟先生交个朋友!”
张良:“张角?没听说过!”
道人:“你以后就会听说了!”
……
这是张良与张角的第一次会面,同样,也正是这机缘巧合的一局博弈,让以后响彻天下的宗教【太平道】在这个秦汉时空中兴起!
第二日,醉醺醺的张良自床榻上醒来,洗漱完毕后便要忙着去解决药材的事情,如今瘟疫肆虐,各大家族都争相囤积医疗用品,新野有个商人叫田德,是南阳最大的药商,因而张良想要说服此人,以正常的价格购买一些药品,好为南阳的军民造福。
却不料在田德的宅邸又遇到了昨日的张角,只见对方说道:“还真是巧,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