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说罢便开始闭目养神,仆从只好乖乖的站在一旁等候,过了大概一须臾的时辰,只见外面有个身穿黄罗布衣衫,头戴草帽的老叟背着一捆柴火从远方走来,那人步态稳健,神色自然,身边跟着一条狼犬,一边摇着尾巴一边时不时的叫两声,把后面的五六头羊看管的井然有序,见主人归来,王贲站起身子,朝着那老者施礼道:“有成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王贲?”
老者将柴火放在篱笆桩前的草棚下,把羊全部赶回羊圈,走到磨盘前把草帽摘下,露出黝黑苍老的面容,由于常年吃五谷杂粮,再加上自己捕鱼牧羊的他并没有留长髯,就跟普通的庄稼汉一样,同为一代名将,看其行装打扮却是天壤之别,王贲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李信则是返璞归真,若无人道破,谁会把他与当年破燕伐赵的盖世英雄联想在一起?
只见李信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是李仁贤孙告诉我的,所以我就找来了,怎么?不欢迎我么?”
“还用的着欢迎么?你已经不请自入了!”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王贲屏退了手下,两人进入屋内,李信简单的拿出几张芝麻饼,又倒了杯茶,两人坐在矮脚桌前,李信说道:“粗茶淡饭别嫌弃!”
“怎么会,有的吃就不错了!”
王贲说道:“咱们这些个行伍之人哪有那么娇贵,就是可惜了,有成兄这一身的本事无人传承,当真是叫人悲愤不已!”
“王老头儿,你不也是么?”
李信调侃道:“我听说了,你们王家家主现在是一个叫王琮的小东西,你们王家三代列侯,终究是被这小兔崽子搞得自成一国,你说,要是后世史官记载,是该把你写成秦将王贲呢,还是写成翟王亲贵呢?”
“呵呵,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话说当年始皇帝伐楚,用我父王翦为将,但却派蒙武为副帅,名为助力,实为监视,当年陛下对我爹也十分的不信任,毕竟有成兄曾经扬言20万军便可破楚,而我爹却要60万方可与项燕一战……面对皇帝陛下的不信任,以及诸多谄媚之臣的挑拨,让蒙武与我爹心生间隙,这场仗一拖就拖了数月,眼看就是寒冬,当时蒙武拿着一块饼找到了我爹,并且问他,能不能掰开……”
“你也知道,我们王家与蒙家的宿怨,可是在众人都以为是蒙武变着法的挑衅我爹之时,我爹却没有说话,还叫他当了伐楚先锋,也就是凭这一点,他蒙武才能擒获楚王斩杀项燕……他凭的不是武功军阵,而是一句话……‘臣有南北,国有南北么?!!’”
王贲中气十足的说罢,而后拿起一张胡饼递给李信,说道:“有成兄,你……能掰开我手中的这块儿饼么?”
好一个王贲,不愧是一代名将,对于李信当年败于项燕之事闭口不提,以饼喻事,借机请他出山抵御楚军进攻,只不过,李信对于当年之败依旧耿耿于怀,灭楚之战前期,李信率军二十万作为总指挥,蒙恬为副将,当时的蒙恬不过一无名之辈,只得籍父之名才得以就此驰骋,那一战全仗李信之谋,在秦王政二十二年(前225年),李信率军攻打平舆(今河南平舆北),蒙恬率军攻打寝丘(今安徽临泉),大败楚军。李信接着乘胜攻克鄢郢,随即率领部队向西进军,要与蒙恬在城父(今河南平顶山市北)会师。当时楚国将领项燕率领楚军乘机积蓄力量,尾随跟踪追击李信军队,连续三天三夜不曾停息,结果大败李信的部队,攻入两个军营,杀死七名都尉,李信军大败而逃。
这是秦国自召襄王获得霸权一来的头一次惨败,但是归根结底,这一仗也被当成是公案来分析,包括王翦,蒙武,以及老将军蒙骜的一致建议下,始皇帝才没有处罚李信,按理来说李信绝不该败,只可惜被自己的老师文昌君,联合昌平君一起在后方造反,截断秦军粮道,这才使得一代将星就此挂剑封印退出历史的舞台……
这文昌君乃是召襄王时期旧臣,在惩处吕不韦时立有大功,但他却是楚国贵族,因儿就此起兵叛乱,使得李信后方疲惫不堪,这才一败在败……
而今王贲的一席话语,叫李信回想起了往日的种种,只见他先是手心向上伸去试探,但又无从下手,而后翻过手来手心向下,但依旧找不到着力点,王贲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老友这般折腾,只见李信索性把眼睛一闭,将右手搭在王贲的手腕处,两人开始进行了武艺上的较量,这种类似内家拳的推手在如今已经不多见了,从最开始四平八稳的坐着,到一站而起,两人围着桌子脚踏步罡,正反各绕一圈,内藏诸多变化,最后李信找到机会手腕一翻,缠上了那块儿饼,想要往后一拽强行破开,可是王贲紧接着向前一步,用肩膀撞开老友,随后二人睁眼,那饼依旧完好无损的在王贲手里攥着……
只见李信叹息道:“看来我不但排兵布阵输了,就连想法也输了……凭一口气,点一盏灯,有灯就有人,此战有没有你我,意义不大!”
“并非如此!”
王贲掰开芝麻饼,两人一人一半分而食之,王贲说道:“摇摇欲坠的灯光需要薪柴才能变为烈火,人生在世只有一次,不必勉强选择自己不喜欢的路,随性而生或随性而死都没关系,不过,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不要忘记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东西……”
“秦国么?”
李信站起身来,说道:“羌笛吹落梅,让人分不清异乡和故里,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芒……曾经的我挥剑,只是不想死,可是后来……每一次挥剑,便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复杂,秦国许我的荣耀,我全还清了,而今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普通到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大秦被楚军践踏?”
王贲也站起身来,推开窗户看向外面,说道:“再者,你就不想见见当今的皇帝陛下么?”
“见他有什么用?”
李信说道:“祖龙一统天下或者早就用光了后世子孙的气运,他在厉害又能如何?强的过秦国六代先君?一代人只干一代人的事,李信早就不应该存于世上!”
“你在胆怯?”
“还是……你害怕输给项燕一次,便连对阵项羽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怎么会害怕一个庶子?!”
李信说道:“若在给我20万军,不,10万军足矣,我定能踏破彭城!可是如今的秦国还有人么?这天下分分合合,打来打去的有什么意思?即使强如祖龙,也逐渐在盛世面前变的娇奢,他第一次东寻的时候我们就见过了,我到宁愿不在见他,映像中的少年英主变成了体态肥胖,只知享乐的庸主……这便是帝王,他们所做的一切,就只是为了在实现统一之后躺着享福!所以秦国亡了!”
“那你的子孙呢?”
王贲说道:“李仁是个好苗子,我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狠下心来,不传他一字一句的兵法,甚至连武艺都只是三流水平!”
“兵者,凶也,害人终害己,他就跟他爹一样做个文官多好?非要武刀弄剑的,我老了,儿孙们都不听话了,若在年轻了十来岁,我非打断他的腿!”
李信气呼呼的说道:“不过也是造化弄人,赵高李斯篡改圣旨赐死扶苏保胡亥登基,而后赵高杀了胡亥想要自立,却被扶苏的儿子给杀了……或许真如你说的天意不绝秦也说不定!”
“这么说你是想通了?”
李信叹气妥协道:“国无南北,我还能怎么着!?纵然这三川要地而今归了你们王家,但说到底也是我秦国的疆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说到底我们都是一类人,不然你也不会为王离讨要追封不成负气出走,那时候我还真为你担心,赵高那样的人,什么做不出来?万幸你没有事!”
“你不也一样么?”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李信便要与王贲回洛阳,依靠两位名将的声望,一时之间洛阳全民皆兵,不少江湖英豪因为仰慕李信王贲的风采,遂而从军,此时在洛阳城北的一处官文告示前,一群乡民围在此处,只见一个挑着扁担,头戴草帽的男子撇了一眼官文,却只是长叹一声就此离去,不过这声长叹却让一个身高九尺的男子十分的不爽,看向那草帽男子,说道:“大丈夫不保家卫国,何以如此长叹?”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草帽男说了一句让人似懂非懂的话便就此离去,不过那高个男子却是撇嘴说道:“什么太不太的,真麻烦!大老爷们儿婆婆妈妈的,那个官家,你说王贲李信二位老将军人在洛阳,他们现在何处?莫不是来框我们的吧?”